第157章 上簽/她就是他的一枕幽夢(1)

虞浩霆卻搖了搖頭:“這件事你問過了,我就不必問了。”說著,對解簽僧道,“您隨便寫一解吧,我隨緣。”

婉凝頰邊熱了一熱,笑道:“那你這一簽,也問姻緣嗎?”

那僧人點了點頭,道:“檀越恐怕只有‘謀望’二字還可以問一問。”說著,筆走龍蛇亦將四句簽文寫了出來:“傲吏身閑笑五侯,公私出入遇源頭。江山一夜春風起,吹散進人面上愁。”眾人看時,霍仲祺先笑道:“這頭一句就不是解給四哥的。”

顧婉凝這支簽更是直白——“姻緣至日不須尋,何必區區枉費心。有意栽花花不發,等閑插柳卻成林。”虞浩霆一見,攬在她腰間的手臂緊了緊:“這一簽倒是準的。”

四人的簽裏,只有小霍是支“中平”,那僧人一問,他想也不想,便道:“我也問姻緣。”

“要是下簽,自然是要重新擲一支了。”

謝致嬈聽了,皺眉搶道:“他不問姻緣!”

顧婉凝一面看那簽文,一面對虞浩霆道:“那要是下簽,問什麽?”

霍仲祺卻不以為然:“我也就只有這件事可問了。若是不好,我不信就是了。”

解簽的僧人唯恐顧婉凝又問出什麽稀奇古怪的,慌忙提筆蘸墨,行雲流水地寫了簽文。

那僧人只好提筆寫了:“望梅榴花灼灼紅,近看顏色也朦朧。雖然成就鴛鴦偶,不是愁中即夢中。”小霍低眉一笑:“既然還能‘成就鴛鴦偶’,總不算是太壞。”

虞浩霆攬了她微微一笑:“既然是上簽,當然是問姻緣。”

上元夜難得一場大雪盡覆江寧城,虞浩霆想起那一日在樂巖寺,婉凝說起紅梅映雪的事,便約了邵朗逸一班人第二天到皬山賞雪。酌雪小築外頭數十株被雪紅梅,烏梅、朱砂、鐵骨……遠看皆是胭脂琉璃,紅愈艷,白愈潔。

“不知檀越這一簽要問什麽?”解簽僧人這一問卻問住了顧婉凝,求簽所問自有定規,不外家宅、謀望、走失、行人幾樣,她卻並不知道,想了一想,認真地答道:“我想問問我的學年論文能有多少分?”那僧人一愣,謝致嬈掩唇笑道:“沒有問這個的,嗯,你這個嘛——”轉頭看了看小霍,“算是前程?”

霍仲祺一路過來,幽幽梅香之中繞著幾許笛音,依稀是《好姐姐》接了《皂羅袍》,婉凝還沒學《驚夢》,那就是韓玿在度曲了。他隨手折下一枝梅花,拂著上頭的落雪往花廳走。剛到廊下,聽見笛音一落,便幾步趕到門口,人還沒進去,先笑念了一句道白:“鶯逢日暖歌聲滑。”顧不得脫大衣,手裏的梅花便充了柳枝。

致嬈拿起看時卻沒了方才的欣喜,喃喃了一句:“這也算上簽?”

“人遇風情……”後面一句還沒念完人便是一怔,一架紫檀織繡圍屏前玉立婷婷掩唇而笑的,不是韓玿,卻是謝家小妹致嬈,身上一件明黃底子繡著折枝杏花的長旗袍,花容明麗,面上更罩了薄薄一層嬌紅。

謝致嬈一時語塞,霍仲祺便輕輕脫開了她,上前去看那簽文——“鳳只鸞孤久未成,而今琴瑟正和平。殷勤待仗高人力,管取鸞吟合鳳鳴”,顯是問的姻緣。

“這可巧了,杜麗娘剛嘆過‘沒亂裏春情難遣’,柳夢梅就到了。”邵朗逸一笑,手裏的笛子朝小霍虛點了一下,“怎麽?忘詞了?”

虞浩霆上下打量了霍仲祺一眼,閑閑道:“這麽快就‘你們’了?”

“我在外頭聽見你們‘遊園驚夢’,還以為是韓玿……”霍仲祺說著,擱了手裏的梅花,“我不搗亂,你們接著來。”

謝致嬈頓時兩頰飛紅,卻並不羞怯,反而挽了霍仲祺的手臂,嬌嗔道:“四哥哥,你再欺負我們,我就告訴姑姑去。”

韓玿悠然笑道:“你的《山桃紅》最拿手,正好跟致嬈搭戲。”

他們三人跟過來的時候,解簽的僧人剛寫好一句簽文,虞浩霆一看便道:“小霍,致嬈這一簽問的是你。”

小霍脫了大衣交到丫頭手裏:“我這樣子,哪兒像柳夢梅?”原來他今日過來,身上穿的連大衣卻都是戎裝。謝致軒打量著他,亦是好笑:“你如今怎麽跟浩霆似的?”

致嬈搶過來一看,果然是支“上上”,笑意甜潤地看了他一眼,說了句“我去解簽”,轉身便走。

“習慣了。”

謝致嬈卻不依,仍是把那簽丟了回去:“我不管,我就不信擲不出一支好的。”說著,小心翼翼地晃了許久,才掉出一支,霍仲祺撿在手裏看過,莞爾一笑:“還真被你撞上一支好的。”

“你是嫌我不如韓玿唱得好嗎?”致嬈一句嬌嗔落下來,眾人都默然含笑,小霍見她目光殷殷只是望著自己,灑然一笑,揀了那枝梅花在手:“一徑落花隨水入,今朝阮肇到天台。小生順路兒跟著杜小姐回來,怎生不見?”致嬈連忙掩了笑意,做出隱幾而眠的睡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