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荼蘼/春深似海盡成灰(6)

“不……”婉凝攥緊了他的手臂，語氣十分堅決。倘若她不愛他，或許她還可以去向他懇求一點憐憫，可是她愛他，她便不能再去面對一個厭棄她的愛人，然而一個突如其來的孩子卻會讓一出悲劇變作鬧劇……她預料得出他會如何“處置”她，寂寞空庭，金屋鎖夢，她成了他食之無味、棄之不能的舊玩偶，抑或是一道叫他困擾難堪的舊傷疤。她寧願永遠都不再見他，也不願意讓他們彼此憎恨：

邵朗逸慢慢推開她的手：“這件事必須讓他知道。”

“不要。”

顧婉凝身子一僵，下意識地掩住了自己的嘴唇，邵朗逸見她面露驚詫，下面的話就不必問了，“你自己都不知道，他一定也不知道了。我叫他過來。”說著，便起身去打電話，不料顧婉凝突然拉住了他：“不要！”

邵朗逸不願讓她情緒過激，只好坐了下來：“婉凝，就算你們分手了，這樣的事，你也不能瞞著他。況且……”

“你有孩子了，浩霆知道嗎？”

“況且我有了孩子，他就不會不要我了，是嗎？”她譏誚地笑，“你是他哥哥，自然事事為他打算。你要告訴他，我也沒有辦法。可是他已經不要我了。他會怎麽辦，你知道，我也知道。那我只能……”她用力抿了抿唇，“不要這個孩子。”

婉凝依言吃了藥，把杯子遞還給他，又摘了自己的一對碧璽耳墜、鉆石手釧，連頸間的珠鏈都取下來擱在了床頭的矮櫃上：“還要麻煩邵公子借我一點錢。”她一醒來又這樣平靜，邵朗逸心上微微一刺，她從棲霞出來得這樣倉促，他就這樣由著她走？

邵朗逸眉心一緊：“你們到底出了什麽事？”

邵朗逸把藥盒和杯子遞到她面前：“橙汁和補鐵劑，大夫說你貧血。”

他們到底出了什麽事？她不知道該怎麽說，可是沒有這件事，她就能和他在一起嗎？她連自欺欺人都不能。為了這樣一件事，他就不要她了，連一絲猶豫一分安慰也沒有，或許是他這樣的人，既然決定了結局，就不會再浪費無謂的情感……她總以為她能得到的會比別人多一點，卻沒想到，她連像別人那樣怨恨他負心的資格都沒有。

顧婉凝一有知覺就聞到了醫院裏特有的消毒藥水味道，她睜開眼，意料之中地看見了雪白的窗簾和邵朗逸：“麻煩你了。”

終究，是她錯。

邵朗逸自失地一笑：“明天我叫人送張支票過來。”

她整個人都沉寂下來，低垂的眉睫，緊閉的雙唇……每一分表情都讓人覺得悲傷，那近乎絕望的悲傷叫他不能抵禦，“好，我不告訴他。那你打算怎麽辦？”

顏光亞斂了笑意，輕聲道：“你比我像大夫，可你卻不醫人。”

“我弟弟在紐約念書，我還有朋友在那邊。”

“光亞，你這哪像個大夫？”

邵朗逸卻搖了搖頭：“你現在走不了。除非——你不要這個孩子。”

顏光亞聳了聳肩：“anyway，你說了算。不過，我也有個條件——你知道，我們教會醫院收了不少沒錢付醫藥費的病人，經常都需要你這樣的善心人士慷慨解囊……”

顧婉凝本能地向後一躲，眼中全是戒備：“這是我的孩子。”

這個情形確實容易叫人誤會，邵朗逸也不願多做解釋，只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不是那個意思。”邵朗逸苦笑，在她心裏，他居然是這樣殘忍冷漠的人，“你貧血是因為有孩子的緣故，這種事可大可小，得好好調養。而且，大夫說胎兒現在不穩定，你長途跋涉容易出事。你要是想要這個孩子，就先不要走。”

顏光亞聞言，同情地看了一眼閉目未醒的顧婉凝：“我是大夫，當然有責任保護病人的*。”說著，雙手一攤，“這麽漂亮的小姐，還有了孩子，你都不打算負責任嗎？”

顧婉凝和他對視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邵朗逸說的是事實，可要想把她留在江寧無聲無息地生一個孩子不被虞浩霆知曉，幾無可能。

只聽邵朗逸沉聲道：“光亞，這件事你不要告訴其他人。”

既然不能瞞著他，那麽，一早讓他知道了又怎麽樣呢？邵朗逸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緩緩說道：“婉凝，我很認真地問你一件事——你和浩霆，要怎麽樣才能挽回？”

“她暈倒是因為貧血，胎兒現在不太穩定，要小心調養些日子。”顏光亞交代了醫囑，又促狹笑道，“上一次你的喜酒我沒喝到，這回你得補請我一次吧？”

挽回？她這一生，還有什麽是可以挽回的？除非南園的桃花不曾開過，除非她不是戴季晟的女兒，可即便如此，她和他也回不去了。是她辜負了他，卻也終於讓她知道，他和她，不過如此。當日在皬山，他說，合巹須用匏瓜盛酒，寓意夫婦結縭要同甘共苦，可他要她和他在一起，“只有甜，沒有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