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蟄伏

應該甚少有人能看到這睜開的瞳色間卓然的光華,年俊這樣想著,卻看到剛才還緊閉著眉眼的女子不知何時睜開了眼來,她靜靜的看著院子裏跑著圈的清河,眼神柔和而溫潤。

年俊朝旁邊等階上的木榻看去,身著深紫錦袍的女子大剌剌的睡在上面,錦袍上偰繡的古紋範印著神秘的氣息,這是他從未見過的一種文字。她緊閉的眉峰間有一種淡雅的沉然和寧靜,額邊散下的碎發靜靜垂下,韶華靜好。

年俊看著洛寧淵眼中的神色,便明白她一向對清河是不同的,也許整個洛家只有清河和凡叔能讓她在不經意間露出這種神色,他伴在她身邊良久,知道這是她真正將某人納入羽翼之下的意思。

看來,小姐取名字方面天生就有讓人瞠目的潛力。

他是漠北戰場上翺翔的雄鷹,一腔抱負滿懷,曾以為所有的生命都會在那片壯烈的土地上撒盡,直到應洛家本宅招選而入得禹山來,才知道這個世界遠比他想象的更為廣闊。

明明他近一年來修習的也是洛家祖傳的《亢龍訣》,可成效比起清河來卻差了不少,他至今還記得當洛清河告訴他學的是《大力訣》時他呆愣的表情,明明是百年洛家不傳之秘,如今不僅傳給了外人,還改了這麽個讓人痛不欲生的名字。

他第一次見到洛寧淵的時候,是極冷的寒冬,她也如今日這般雍容的躺在軟榻上,皚皚白雪下,也是這樣極單的常服。那時候他便明白,這個女子不是外界傳聞的那般簡單,在她這個年紀能將功法修習到這種境界的人,古今甚少。

他不止一次感嘆過,這丫頭絕對是個怪胎,才不過十六歲,卻能舉起千斤之石跑上十幾圈,而他如今也不過才堪堪舉起罷了,連挪動都不能。

只是這般的女子,怎會舍得在那孤寂寒廖的禹山別莊裏一住十六年,靜待年華逝去。一年之後他開始漸漸明白,像她這樣透徹的人無論在哪都是無區別的。

院子裏舉著巨石的清河跑得正歡,年俊看她那副趾高氣揚的模樣,好笑的搖了搖頭。

而如今對他而言,哪怕做不成揚名千古的戰將,這個女子都值得他追隨一生。

這裏自然是聽不到外面的閑言的,況且就算是聽到了,裏面的人也未必會掛心。

年俊轉過頭朝洛寧淵看去,正大光明、毫無躲閃,洛寧淵一向不喜歡躲閃之輩,他也慢慢養成了瞧人端正無縮的習慣。

鳳華別莊,不,洛府大門裏和過去的半月一般無二。

他知道他家小姐容顏華美遠超於他所見的任何一位所謂的美人,這種氣度和芳華,才真真稱得上瑤華之姿。

按理說,剛入京城的貴家小姐大多會舉辦詩會或宴會,邀得名門小姐來結識一番擴大交往圈或是以此提高自己在京城貴女中的名望。可半月下來,洛家小姐硬是沒有絲毫介入京城貴女圈的跡象,也沒有哪家閨秀有收到洛家小姐發出的邀請,所以這神秘莫測的洛家小姐在引得眾人注目的同時,京城裏也漸漸有了洛氏女容顏粗獷,好武成性,文采欠佳的傳言。

只可惜,養於深山十六載,世人皆不知。

只可惜,洛府大門緊閉,每天只有側門開啟之後下人出來購買一些物什,不少聞名前來的酸腐儒生則對著那緊閉的大門和殺氣騰騰的侍衛望而生畏。

院子裏跑著的清河漸漸力不從心起來,眼滴溜溜的轉了一下正待放下巨石,清雅的聲音在院子裏悠然響起:“清河,還有三圈。”

鳳華別莊外換下的牌匾每天都引得路過的人駐足觀賞一番,甚至還有些得知消息的人刻意來這探尋探尋,僅僅幾天,洛家府門外的光景都比得上那些享譽甚久的京都古跡了。

聲音很淡,但卻毋庸置疑,清河委屈的扁扁嘴,繼續跑了起來。

收勢欲攏,更飄逸出殺伐凜冽之態。

一炷香之後,‘哄’的一聲巨響在院子裏響起,眾人對此習以為常,毫不動容。

沉木雕刻的棋盤上黑白分明的棋子端端正正的擺了兩個字在上面——寧淵。

清河擺擺手,擦了擦額上的汗水,把卷起的勁服放下朝木榻上躺著的洛寧淵走來。

瑜陽看著婉陽臉上罕見的思索神情,納悶的朝小案上的棋盤看去,握著的手猛然一緊。

“小姐,我跑完了,怎麽樣?《大力訣》第五層我已經練好了,什麽時候教我下一層。”她臉上紅撲撲的泛著熱氣,一雙眼睛格外精亮。

她可不相信只是物歸原主這麽個簡單的答案而已,父皇對洛寧淵的容忍才是整個京城豪門世族不敢妄動的真正原因。

“等你什麽時候舉著它不喘氣了就可以了,現在不行。”洛寧淵指了指地上放著的那塊巨石:“從西山搬這個東西回來也費了我不少手腳,我答應了人家兩個月後還回,你加緊練習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