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新君未定,舊臣先死

“陛下遺諭:朕疾不可為矣。其以朕意達皇太後,天下事重,與閣臣審處之。前事皆由朕誤,非汝曹所能預也。”

乾清宮中,四位內閣大臣已經悉數到場。

大行皇帝還沒入殮,大殿正中停靈處旁邊,楊廷和與梁儲、蔣冕、毛紀一同跪在地上。

一旁,還有內官中眼下能趕到的大太監們,人多勢眾。

皇帝駕崩時在身邊的兩個太監宣讀完朱厚照遺諭,大家起身之後,大太監們互相之間看了看使了使神色,才有一人陪著點忐忑上前了一步。

這個人是現在司禮監的秉筆太監之一魏彬。

“諸位閣老,太後正在偏廳之中。陛下遺命天下大事由太後與閣臣一同審議處置,還請閣老們移步偏廳。”

臉色蒼白守在正德皇帝靈旁的夏皇後楚楚可憐,也只能咬著唇看他們往旁邊走去。

要商議的事就包括有關她命運的新君人選,但這就沒她參與的份了。

偏廳之中,有一道簾子隔開了內外,後面隱隱坐著的人正是正德皇帝的母親張太後。

“楊閣老,你們來了,先坐下吧。”

“太後節哀。”楊廷和他們行過禮之後,起身坐了下來,目光先看向了對面站著的一排太監,尤其是為首的三人。

這三人,都是名列正德初年“八虎”的大太監。

如今,谷大用擔任著正德皇帝特別設立的“掌事太監”一職。

至於張永,當時參與扳倒劉瑾後當過司禮監掌印,還兼著諸多差使。後來在多番內外相爭中成為了禦用監掌印太監,但眼下重要的差事則是提督團營:掌管正德皇帝授意下選邊軍精銳到京師組成的團練營。

魏彬只專注於內宮,但人在司禮監,和閣臣們打交道最多,所以之前由他出面請閣臣們過來。

楊廷和他們看著的,正是正德皇帝重用太監與文臣們對抗的“遺物”:一個畸形的太監團體。

簾後傳來聲音:“楊閣老,以卿之見,眼下當如何行事?”

楊廷和沉吟了一下。

沒有留下遺詔,只留下了遺言。

沒有提及宦官參與接下來的大事,沒有提及讓太後垂簾聽政。

皇帝還自己定了調,之前的政事,他自認有誤。

楊廷和朗聲開口:“回太後,臣等悉數漏夜入宮,京城人心定已浮蕩。前親軍都指揮使錢寧通逆入獄,親衛軍上下猶自混亂;江彬提督威武團練營,曾留陛下於通州四十余日,謀逆之心不可不防。”

一言既出,殿中鴉雀無聲,潑天動蕩似乎已在眼前。

親軍都指揮使司下轄衛戍皇城的二十六衛,大名鼎鼎的錦衣衛只是其一。這親軍都指揮使司歷來不由五軍都督府管轄,而是由皇帝親自指揮。

威武團練營是京城武裝力量親衛軍、三大營之外的一支新軍,還都是選調入京的邊軍精銳。

錢寧已經下獄那就不用說了,但江彬和魏彬是姻親,和張永、谷大用也都很熟,都是以前圍繞在正德皇帝身邊的人,太監和義子們。

正德皇帝收了百余“義子”,有的甚至賜姓朱、封爵。

現在一場寧王叛亂,這些義子中威勢最大的兩個,被楊廷和一口氣都提了出來。

但沒人覺得這是小題大做,畢竟一個之前替正德皇帝掌管親軍二十六衛,一個掌握著新練的京營。

眼下朱厚照駕崩,誰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閣老所言極是!”魏彬立刻開口附和,既是撇清關系,又帶著另外的目的向簾後帶著恭敬說道,“請太後降下聖旨,閣老速做安排。”

這話一出口,楊廷和等人頓時眼神驟變,盯住了魏彬之後,又望向了簾後的那道人影。

下聖旨是什麽意思?

張太後在簾後沉默著。

偏廳中的氣壓驟然變低,那些侍奉外面但隱隱聽到了只言片語的太監和宮女渾身都冒著冷汗。

無形的壓力令人窒息。

常在宮中辦事的他們哪不知道這些話背後可能代表的腥風血雨?

向來稱聖旨的可只有皇帝,現在皇帝躺在那呢!

“太後明鑒!”楊廷和必須開口了,甚至站了起來,說話的對象卻是魏彬,“魏公公,依祖訓、大明律,太後懿旨若欲改稱聖旨,恐怕極為不妥!”

四位原本稱不上同心的閣臣現在心裏想的全都是同樣的問題:這是太後指使司禮監試探,還是魏彬急於求活路而私心勸太後垂簾聽政?

更膽大妄為的可能,四位閣臣諒他們也不敢。

這時只聽張永開口說道:“如今這樣大的變故,我記得前代是有太後懿旨稱聖旨的。”

楊廷和斷然搖頭:“世代不同,法度更不同!前代有宰相封王的,童貫這個內臣也封了王。這樣的事,在我大明有過嗎?太後,您輔佐兩代君王,盛功大德堪稱女中堯舜。現在嗣君未定,凡事皆以懿旨行之,方是盡善盡美、萬世稱頌之舉!我輩豈敢不成就盛美,以致貽譏後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