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新舊時代在此交匯

朱厚熜想起老秦講過的,酒囊飯袋徐鵬舉最開始在嘉靖登基不久領了個仿造葡萄牙紅夷大炮的任務,好像就是從之前一次海戰勝利後繳獲來的。

仿造結果感人。

此刻從奏疏中看到了弗朗機人目前的活動,朱厚熜沉默了片刻。

他很清楚大海之上,麥哲倫正在進行環球探索,也不知道這個時候是不是已經掛了。

但隨著這次環球航海的完成,接下來就將有更多的商船炮艦從歐洲出發。

此時此刻,至少在火炮這個層面,歐洲的技術應該是已經超出大明了的,不然也不會有徐鵬舉奉命仿造這件事。

朱厚熜只聽老秦吐槽過一嘴,所以他也並不清楚,發生於正德十六年下半年的這次屯門海戰,稱得上是東西方在海上的首次交鋒。

“朕記得,朕抵京前慈壽太後曾下懿旨,準了楊閣老等人請奏與弗朗機人有關的一些事。”

“確有此事。”嚴嵩躬身回答,“其時以大行皇帝遺令、太後懿旨遣還哈密、吐魯番、佛郎機各國進貢使臣。弗朗機使臣名為皮萊資,其人雇了數名通事,有一人名為火者亞三,賄賂江彬後被引至大行皇帝之前,大行皇帝習弗朗機語便是這火者亞三所為。江彬下獄後,火者亞三已被處死。今江彬既已伏誅,禮部主客司郎中聶仕平與南京四夷館主客司主事梁焯等人才聯名上了這道疏。”

說罷他又凝重地說道:“佛郎機使團其時是先抵南京,在四夷館中火者亞三曾倚仗向大行皇帝教習弗朗機語之寵,以區區奴身羞辱梁焯,受到梁焯鞭撻。其時江彬大怒,曾欲誣殺梁焯。此事當時在朝堂中引發一番議論,數位重臣上疏為梁焯求情。其後更有禦史何鰲上疏言弗朗機之狡詐,彈劾江彬陰結弗朗機人,有屯購弗朗機火器圖謀不軌之嫌,江彬頗有忌憚,梁焯這才沒有受罰。”

朱厚熜再次深深地看向了他:“來龍去脈你倒是一清二楚,那你認為不應簡單下令拒絕弗朗機朝貢、驅離屯門島上的弗朗機人?”

“弗朗機人盤踞屯門島,自當驅離!”嚴嵩嚴肅地回答,“滿剌加曾遣使求救,此事只憑一紙詔令,恐弗朗機人不會退出滿剌加。今滿剌加挾於弗朗機人之手,海宼也日益猖獗,其後南洋航路不暢,恐朝貢大受影響。臣以為,吳侍郎昔年開源有方,熟知廣東事務,不妨令他也上疏一抒己見。”

“如今是兵部左侍郎吧?”朱厚熜回憶了一下,“朕初次視朝前,他也彈劾了王瓊、梁儲、蔣冕,言辭偏激。”

“是有此事。”嚴嵩沒多說。

朱厚熜想了想就說道:“那就先留中,令吳廷舉也上疏談談對這件事的意見。”

……

國策會議的十八張交椅,現在定下來的已有四個閣臣、九卿、五府勛臣之一的郭勛、邊鎮重臣楊一清。

剩余三個位置,禦書房首席伴讀學士已經有了“選拔”方略,而另外兩個閣臣則在開始走舉薦、廷推的程序。

每天呈進來的奏疏那麽多,嚴嵩卻鄭重其事地對這樁“小事”做足了功課。

懂的都懂,他嚴嵩是“奉旨”去見楊廷和的,而他想做那禦書房首席的心思也並沒有瞞著皇帝。

朱厚熜不會點破,至於這是嚴嵩出於忠心給他一個提醒,又或者是嚴嵩與楊廷和的密謀,朱厚熜並不在意其中區別。

他只知道兩點。

第一,這些人拿這件事做文章,絕對不是為了這件事本身,落腳點還是朝堂高層的人事變動。

第二,在他們眼中,這件事絕對只是個小事,一個引線而已。

東暖閣中,黃錦把內档司以及六科廊裏過去那些相關的奏疏及档案都找來了。

朱清萍在一旁的小案桌上繼續埋頭苦讀,偶爾休息一下的時候,就看到皇帝正拿著筆在紙上大開大闔地描來描去。

莫非在作畫?

朱厚熜的面前,是一張不小的人物關系圖,還標注著許多時間節點。

早在二十八年前,正德還沒登基的時候,就有西方海盜到了廣東。弘治六年,東莞守禦千戶所千戶袁光率兵與之作戰,中彈身亡。

正德六年,滿剌加、也就是朱厚熜所熟悉的馬六甲就已經被弗朗機人侵占。兩年後,廣東市舶司記錄了弗朗機人過來請求貿易被拒絕的事。

屯門島一帶、也就是現在香港的大嶼島附近,就從那個時候被弗朗機人侵占了。

吳廷舉是一年後的正德九年開始搞《番舶進貢交易之法》的,但侵占了大明原朝貢國滿剌加的弗朗機人卻不在其列,只能在官方途徑之外進行海上走私交易。

三年後的正德十二年,弗朗機有八艘商船的船隊突破了大明水師的攔截進入珠江內河。而當時擔任兩廣總督安排他們先學習禮儀、上奏朝廷並最終得到答復可以入京洽談朝貢事宜的,是如今的都察院左都禦史陳金。其時,郭勛也擔任廣東總兵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