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朕就是規矩

張永卻毫不猶豫地揮手:“兵變何等大事?不知輕重就聽命鼓動,你也有臉哭?殺了!”

遙遠的西北甘肅鎮諸將官沒想到這次會是這麽幹脆的一見面就殺人。

“其余的,都帶回城去!心寒的不妨再密謀反一反試試,甘州雖遠,就敢忘了王法天威嗎?南海有戰事時,兩廣上下貪墨忘國者全都殺了個幹凈!剩下確只是無力阻攔也未曾參與鼓動的,陛下一貫能給戴罪立功之機,是生是死全在爾等一念之間!”

張永這才把李隆首級和手中刀交給別人,擦了擦手之後走到陳九疇身邊,“撫台,糧餉都督到了吧?”

“張公公勿慮,若平亂大軍至,糧餉皆足。”

“有勞了,請!”

“張公公風采,今日方能親見,請!”

陳九疇接到急遞到陜西的調任命令時,他已經知道了這次的處置意見,他知道李隆是必死的。

所以之前,跟死人計較什麽呢?鬧事的兵畢竟不是全部,餉銀還是都先發了下去等張永來。

但他也沒想到是這樣毫不猶豫的雷霆手段。

可是以後真的無論多難都不會讓邊鎮難嗎?大明真有那麽充足的餉銀和糧食?

“陛下,歲入倍之……既是以十年計……萬不能再操切!”袁宗臯臉上泛著異樣的紅,此刻眼睛雖然明亮了起來,但他的氣息已經有些飄了,“事緩……則圓,此次……真乃……僥……僥幸。老臣遺表……陛下定要……定要聽進去!”

北京城的臘月底飄著雪,朱厚熜坐在袁宗臯床頭握著他的手點了點頭:“朕一定記住。”

“……陛下……聖明……定……定能……”

朱厚熜並不知道袁宗臯原本雖然熬過了這個冬,但到了明年四月還是過世了。

現在,朱厚熜只感覺袁宗臯確實為剛剛登基的自己操心了太多,以至於一病不起之後再聽說了甘州兵變,竟就這樣油盡燈枯了。

房間內頓時哭聲一片,朱厚熜默默松開他的手站了起來。

他雖然從未把帝位當做遊戲來看待,但來自靈魂深處那種快節奏的處事方式,還是讓他在登基後變得急了起來,盡管他覺得自己夠有耐心了。

判斷的標準很不同。

這其實是一個很緩慢的時代,許多事情幾十年甚至幾百年都不會變。

“袁師追贈太保,左柱國,再議美謚。”朱厚熜緩緩開口,看向了袁宗臯的家人,“蔭一子錦衣衛指揮僉事,另蔭一子入國子監。”

“謝陛下隆恩……”袁家人頓時哭著開始謝恩。

走到院中時,朱厚熜擡頭看了看天空,伸手接了幾片雪。

“陛下,莫要著涼了。”黃錦哽咽著勸他先坐回禦輦中。

微微的搖晃裏,朱厚熜聽著前方開道的鑼鼓聲,還有兩側百姓喊出來的透過簾子傳入耳朵的“萬歲”聲,目光漸漸平靜下來。

馬上就是嘉靖元年了,他會成為一個更成熟的皇帝。

或緩或急,他要適應這個時代。

但這個時代,也要漸漸適應他。

……

禮部尚書辭世,輟朝了。

朱厚熜回到宮裏,又來到了觀花殿上。

旁邊生著炭爐,他身上裹著披風,更不會覺得冷。

但面北的門開著,風是往裏灌的。黃錦和朱清萍侍立一旁,對視一眼後,朱清萍才軟聲輕勸:“陛下,這裏風大,還是回乾清宮吧?去清寧宮也行……”

朱厚熜其實看著北邊,想著那裏是不是真的已經有了一棵老歪脖子樹。

原本百年後,就會有一個皇帝吊死在那裏。

朱厚熜是想改變點什麽的,但他這個最核心的引擎太猛了,大明這台機器的許多零件受不了。

袁宗臯的離世,朱厚熜心裏有難過,但並不是那種悲痛。

他與袁宗臯沒有多深的感情,袁宗臯對他呢?其實也經常多有顧忌。

朱厚熜看了一眼滿臉擔心的朱清萍,微微笑了笑:“好,去清寧宮坐坐,晚上就在那邊用膳吧。”

袁宗臯的遺表,朱厚熜已經看過了。他像周詔一樣,都覺得今年登基後的舉動既險又急,都覺得現在既然已經在朝堂中樞開了一個好頭,後面得慢一點。

朱厚熜表示同意,正如他前幾天在張子麟回京後的國策會議上說的:“三年國策既已議定,這三年內,朕之大事只有三。皇子為其一,京營為其一,廣東新法為其一。”

大明這個龐然大物,只能緩緩調校著,讓它的節奏變化起來。

他走下了觀花殿後,想了想又說道:“先提前去一趟仁壽宮。”

大雪紛飛中,皇帝來到仁壽宮後仍舊是一片跪迎。

朱厚熜到了殿中,走到側面的小佛堂。

張太後跪在那裏,小聲地念著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