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疑雲重重

四月十五,望日朝會。

按例,朝參官之外的很多人也有份參與,包括襠下傷口已愈合的張鶴齡。

現在的朝會很沒勁,反正都只是禮儀。

有了國策會議之後,陛下深居簡出。

參策們之外的臣子,能見到陛下的也就那麽幾個。

大臣們已經漸漸習慣了諸多大動作是從國策會議上開始發起的,比如說去年的張孚敬南下廣東,還有張子麟趕赴東南。

禦書房內的事,參策們都是守口如瓶。

這一點,勛戚們就很有體會:崔元這個家夥雖然知道很多,但就是不說!

這種情形是什麽時候開始出現的呢?

哦對,是去年陛下剛剛登基之後有了日精門之火,後來有了刑部大堂審理錢寧江彬案的梁儲請辭。

再之後,王守仁上了經筵與楊閣老辯經義。

而等費宏等人都相繼抵京,國策會議與禦書房橫空出世,閣臣領辦國策,內閣票擬六部事基本照準,常朝上可議之事便越來越少。

能站到奉天殿裏親眼見到陛下的又有幾個呢?

爬不到參策位置的,就安心辦好差事:朝會減少了,休沐也定例了,不該再諸多推諉了吧?

這就是普通朝參官們感受到的新常態,所以今日仍舊是機械式地等著朝會禮儀走完。

直到大殿內一反常態,傳出一個雄渾的聲音:“臣費宏!彈劾內閣大學士楊廷和,漏泄中語,致使其子廣州知府楊慎妄動國本,天下嘩然!”

靜立殿內殿外、聽得到聲音的朝參官和無職勛戚們剛剛準備等候片刻,讓鴻臚寺官確認“無本上奏”就結束朝會的。

四月天裏,從天而降一個大瓜。

廣州出什麽事了?

費宏的聲音在繼續。

“楊廷和漏泄中語,此其罪一!”

“楊廷和唆使楊慎於參策們未議定國策之時便於廣州清查官紳田畝人丁,欲激民變使新法得勢,貪功冒進不恤民生,此其罪二!”

“任用親信,提拔新進,羅織黨羽。先是以錢寧江彬案牽連攀咬,使六部諸卿顧忌重重唯恐牽連獲罪,漸至把持參策席位,此其罪三!”

“逢迎陛下欲開創盛世之宏願,假變法致中興惟願青史留名為虛,攬朝政盡歸己用逞權奸之威為實。此其罪四!”

“陛下欲得大治,臣等自當盡心竭力!然楊慎於廣州府滋擾鄉紳、大索財物,生員無心備考,百姓皆誤農時!以首輔親子之尊,治下管理苦不敢言,一府之地民怨沸騰!如此兇險局面,蓋因楊廷和罔顧下情,變法貪功!翻遍史冊,變法豈有如此操切者乎?此真不得不變之時耶?楊氏父子如此行事,真欲輔佐陛下開創盛世耶?陛下明鑒!”

嘴炮聲回蕩在奉天殿內外,朝參官們和無職勛戚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但詭異的是,大殿裏短暫沉默下來。

楊廷和只是平靜地不說話,禦座上的陛下也沒有說什麽。

廣東新法牽動人心,中樞一直都在密談,今天,矛盾終於在朝會上爆發了嗎?

去年六月裏還朝的費宏為了大家的田地,勇敢地站了出來!

頃刻之間,他們或張大了嘴巴,或慌亂地低下頭開始思考。

但有點不對啊:楊廷和在陛下初次朝會時被陛下踩得那麽慘,諸事穩妥而行,不像是這麽激烈的人啊。

如今到底是像費宏說的為了攬權而利用變法,還是有什麽別的謀劃?

有點怪,看不懂,再看看。

今天自然是一個群戲,毛紀第一個站了出來反駁:“臣毛紀彈劾費宏不遵國策會議規制,妄泄機務,請陛下罷其職、治其罪!”

看戲眾人心裏不爽了:有些東西要保密我們能理解,但新法何等大事,我們入朝為官,聽一聽、議一議都不行?

石珤也站了出來:“楊慎於廣州府只是查問一下士紳田畝人丁,並未行什麽新制。費大學士何故危言聳聽?魚鱗冊、黃冊本就到了該重新造辦之時!”

張子麟不甘落後:“臣去歲督憲東南,所到之處百姓賦役實重!富庶之地悠然如此,費大學士以為未到變法之時,實乃何不食肉糜之言論!”

李充嗣目光危險:“費大學士彈劾楊閣老羅織黨羽把持參政席位,我上個月方才履新參預國策會議,莫非就是費大學士口中之黨羽?”

吃瓜朝臣都聽呆了:你是不是好像不那麽重要,費宏這是捅了馬蜂窩?楊廷和還沒自辯,倒是有四個參策跳出來替楊廷和或者新法說話了。

楊廷和站在那做著心理建設。

你們這幫殺千刀的,反正有我頂著,所以先假裝“黨羽”嗎?

他長長嘆了一口氣,出列說道:“滿朝皆知,犬子出仕以來一直供職翰林院。他受聖人教誨,每以忠君報國、守土安民為己任。子充彈劾臣漏泄中語,絕無此事。只是犬子既親眼所見民生多艱,意氣難平,以致操切行事,那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