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要錢,還是要命?

山東,國初七十二萬余頃田土。到弘治十五年,少了二十余萬頃。又過了二十余年,此時連五十萬頃都沒有了。

所以山東哪來的錢糧?

張孚敬來了,錢糧就有了。

經過在廣東的洗禮,他對於官紳如何隱田避稅已經門兒清,而且有著豐富的處理經驗。

此時此刻,改了孔子祀典、拿辦了衍聖公和曲阜知縣,張孚敬坐鎮曲阜升堂問案,這是殺雞儆猴。

湖廣二王三衛叛亂當前,山東又沒遭災。這個當口,怎麽辦?

衍聖公怎麽處置,交給了三法司。

孔聞昉怎麽處置,交給了山東提刑按察使司。

但孔氏在曲阜已經結下了多少民怨民仇?

這是把衍聖公都抓起來了的青天大老爺,在張孚敬每天雷打不動坐到縣衙大堂只辦這一件事的情況下,有了最開始的幾個例子,曲阜甚至整個兗州府前來告狀的百姓越來越多。

“斯文掃地!趕盡殺絕啊!”

這句抨擊的聲音都被壓低著,透露出驚懼。

說這話的也是曲阜百姓。衍聖公府的影響力已經存在了這麽多年,曲阜也有龐大的一群人依存著衍聖公,獲得屬於他們的那一點小利益。

但現在整個山東可能都要重新洗牌了。

然後他們這些人怎麽辦?

無能狂怒,而且是悄悄怒。

在官紳那裏的名聲是張殺頭,在民間卻是張青天。

張孚敬聽了高忠派人傳來的稟報只是笑了笑:“如今形勢明朗,這些人要麽有膽子,要麽就識大體。有些怨氣,無需理會。”

說罷向西北方面拱了拱手:“成大事者,誰不是毀譽參半?陛下那句話說得極對:受縛於聲名,那便是萬事皆循前人規訓;要革弊圖新,那便只求功績能遂了初心。陛下和本督都不管他們怎麽想,只看他們往哪站。”

他是大膽又豪氣的性子,如今越發覺得皇帝與他是同樣的性情。

派他到山東,本以為會在山東因為祀孔典儀的事爭執許久、費力頗多。

然而朱厚熜和參策們謀算布置三年,只是他張孚敬得到殊恩到了山東這件事本身,再加上一道讓天下藩王和勛戚入京敬賀萬壽聖節的旨意,湖廣就有了正兒八經發檄文謀逆的局面。

雖然湖廣那邊麻煩了,但其余諸省輕松了。

現在,皇帝馬上要開始南巡。

張孚敬要暫時離開曲阜,準備到流經山東的運河畔迎駕見駕了。

曲阜需要人來管,張孚敬在等,等朝廷那邊傳來的新消息。

皇帝到達山東之時,衍聖公和孔氏的事是必須要有個結果的。

九月二十三,萬壽聖節七天之後,京中消息傳來。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的衍聖公一案調查團和錦衣衛北鎮撫司派來的一個指揮僉事都齊聚在了曲阜縣衙。

“逆首之一、原長沙知府傅榮忠供認,衍聖公孔聞韶多有書信來往。其與原應天府尹孟春書信中所言‘權奸誤國,衍聖公府忠君崇禮,自當共赴皇憂,撥亂反正’諸語,傅榮忠也在孔聞韶來信見過。為多聚黨羽,傅榮忠常以此信示人,故而留了下來。鎮遠侯查抄長沙府所獲並解送抵京的諸多公文書信裏,已找到衍聖公通逆鐵證。”

這三法司和錦衣衛特使只是走“法律程序”,來曲阜調查一下張孚敬所彈劾的諸罪是否屬實的。

現在聽到張孚敬這麽說,他們凝神問道:“陛下可有旨意?”

張孚敬淡淡說道:“大成文宣先師稱王號都有違禮制,先師後人有何功於國可以稱公?享大明恩榮百余年卻通逆謀反,是為不忠!敗壞先師聲名、不學無術,是為不孝!托名謀利禍害鄉裏,是為不仁!新學新法利民利國卻大肆串聯阻撓之,是為不義!”

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幾頂大帽子一扣,張孚敬就輕飄飄地說道:“陛下已有旨意,除封衍聖公,曲阜孔氏通逆謀反,罪在不赦。大成文宣先師廟今後由山東遣學館主祭,衍聖公府改為學院,曲阜知縣由吏部銓選!”

“……拿哪些人?”

既然已經是通逆謀反的人,孔氏是只拿辦一些重要人物,還是……族誅?

張孚敬笑著說道:“昔年太宗也未誅盡方孝孺十族,後來又是如何傳的?本督升堂問案近一月,此事如何辦,就交給本督吧。”

說到底,在皇帝出京前辦了孔氏大案,也要起到震懾天下、傳遞信號的作用。

堂堂衍聖公府都飛灰湮滅了,誰還要挑戰皇帝推行新學和新法的決心?

還有其他那些因為傅榮忠被擒而心驚膽顫的人呢?

要是受不了就跳出來,其余諸省現在都看著湖廣、廣東、廣西、江西四省的人有功勞拿而眼紅呢!

但與此同時他們也都很清楚,衍聖公之所以一定要被辦,不是因為新學、不是因為祀孔典儀,而是因為山東這百余年消失的那二十余萬頃良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