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可封王

大臣們忘不了,皇帝登基之初的第一次朝會就挑動著勛臣武將的心思。

參策們更清楚,國策會議上第一道所謂“百世不移國策”就是南洋海上長城。

皇帝開疆拓土的心,人人都明白。但從正德十六年到嘉靖四年,皇帝先是支持楊廷和清革皇莊皇店、動勛戚們的利益;又是設了皇明記,讓他們拿出資產“入股”;最後還因為新法,張偉被斬了,湖廣三衛叛亂。

在這軍務會議設立之前,陛下對軍權方面只重一個京營,其余盡是敲打之意。

如今,勛臣武將立下不世之功的機會來了:叛亂不定年年有,但開疆拓土只看心有多大!

當然了,也要看他們有沒有膽色、有沒有能耐去幫助皇帝開疆拓土。

議題一提出,收到的就是疑慮。

說作疑慮,讀作反對。

“陛下,宣德年間棄交趾,蓋因久其民久不服王化,致有以交趾一地病大明之勢。交趾若有內亂,王師平之不難,然其後何以使之為北禦韃靼、瓦剌根基之一?”

出聲的是彭澤。

他很有名,資歷很老。

當年,他是跟王瓊一起爭兵部尚書的人。他與楊廷和的關系很好,辭任總理國務大臣的楊廷和,終究還是留了一個不可小覷的人在京城。

彭澤什麽別的官都不當,只以一生閱歷在軍務會議做個參謀。

現在他一開口,人人都想到了楊廷和。

皇帝想動交趾的心思,楊廷和難道不是早就能想到?

如果輕易言兵以致新法崩潰,最終新法黨魁必定死無葬身之地。莫非彭澤就是楊廷和留下勸諫皇帝不要又想新大略的人?

朱厚熜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反應,他面不改色:“故而先只是秘密籌劃,此謂之預案。朕能給你們的,是外察事廠的二郎們冒著性命之危傳回京裏的消息,源源不斷的消息。根據這些消息,根據大明實際的國力、戰力,你們要做的便是推演。既包括戰事走向的推演,也包括收復交趾之後如何治理會導致什麽結果的推演。”

看了看彭澤之後,朱厚熜又看向王守仁:“戰事不可輕起,朕也不會輕起。這軍務會議既成立了,諸位名為參謀,當有大大的題目來思考。這交趾,便是題目。軍務會議如何就大明軍國大略謀劃好諸多預案,朕拭目以待!”

是的,只謀劃,受傷的只有眾“參謀”的腦細胞而已。也許有些人會為此多白一些頭發,但提前想一想方略,用不用、打不打再另說嘛。

但這真的只是一個題目嗎?

不可能的。

王守仁看著朱厚熜,心裏默默思考著。

永樂征交趾,宣德棄之,其中自有原因。復雜之處,王守仁不確定皇帝是不是已經全然了解。

很重要的一點是:陛下為什麽說收復交趾後可以作為北擊韃靼、瓦剌的根基之一?

眾人的目光匯聚到了楊一清身上,他是軍務會議總參謀,他有什麽評判?

楊一清開了口:“永樂六年,史載太宗皇帝得安南,安撫人民三百一十二萬有奇,獲蠻人二百零八萬七千五百有奇。”

他開口就是數字,面對今天這個新題目,楊一清首先表現了同樣天才級別的記憶力。

眾人思索著楊一清列這些數字的原因,只聽他很平靜地問皇帝:“敢問陛下,若克復交趾,殺,還是撫?”

武英殿內一陣寂靜。

王守仁心頭也如壓著巨石一般,凝重地看向皇帝。

楊一清說話很簡單,一句話直指本質。

交趾在明初時,便有了數百萬人丁。交趾雖有大片宜糧之地,要養活那麽多人丁,還有多少余糧可供輸運到大明腹地,使大明有更充足的糧餉?交趾是北擊韃靼、瓦剌的根基之一?

太難了。

而宣德年間為何放棄了交趾?叛亂不斷,繼續治理下去成本太高。叛亂是需要條件的,那麽多人丁的支持、自宋以來數百年已然自成一方的慣例,沒那麽好打破。

殺,那意味著要殺掉數以百萬計的交趾人丁,再遷大明百姓過去。這樣的例子,史冊上多的是。

遷民實邊,也不見得好用。強如盛唐,征高句麗後遷了多少人丁過去?八年後就又回來了。

遷民實邊,除非軍威極盛,已經殺得那邊再無力反抗,殺得良田都無主了。

非如此,就只能借鑒雲南的經驗,花上數以百年慢慢消化。

雲南的經驗都不見得在交趾好用,雲南原先才多少人丁?是交趾的數百萬眾嗎?

楊一清提出的問題,是道德上的極大拷問:撫,不足以短期反哺;殺,朱厚熜要背這種道德包袱嗎?

朱厚熜搖了搖頭:“不殺,也不撫。”

楊一清愕然地看向他:開疆拓土,你不殺又不撫,要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