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左右都是贏

承天門外又一次廷杖後,京城百官除了石珤和現任禮部尚書“自稱年老”而請致仕,沒有其他人再給皇帝一點反應看看。

但宣大那邊,王憲與郭勛、唐順之這三員重臣用互相彈劾給了皇帝一記“悶棍”。

這是正式的、公開的彈章,不會瞞著人,走的是通政使司。

於是這京城的鍋再次炸開了。

這件事,難得地在朝會上就吵了起來。

叩闕廷杖、消息傳到宣大、那邊的彈章再入京,等到這次朝會時,楊慎的屁股已經痊愈。

關於廷杖只是每人十杖、而且打完之後沒人受重傷的事,朝野也有議論——或者陛下自知理虧,或者念著楊廷和的功勞,或者因為這次背後有國務殿、軍務會議的雙重影子。

這些猜測在朝會上清晰起來,又更加復雜起來。

屁股痊愈了的楊慎一點都沒退讓,再次大聲勸諫:“王督台熟知邊務,武定侯卻是貪功急躁!去歲雖有朔州大捷,然妄自燒荒啟釁,置宣大督撫為無物,此其罪一!以侯爵總大同將卒,不思懾服邊將在先,冒失清點冊籍使邊將惶恐離心在後,此其罪二!不遵督撫節制,不能馭下同心,若有戰事何以應對?假使大同有失,武定侯其罪難恕!”

滿殿重臣裏,楊慎正值壯年,一點都看不出來屁股剛挨過一頓打,中氣十足地先噴了郭勛一陣,然後矛頭又指向唐順之:“宣寧五堡尚未築成,大同北路邊墻也多有破損,朔州大捷後大同將卒正宜足餉安其心、壯其志!當此之時,唐應德以新進之臣、弱冠年資,不思虛心用事、贊佐王督台,卻以軍械園、官廳水庫事與邊軍爭餉,與王督台爭權,陛下任用非人!”

這一來,矛頭又轉向皇帝:“陛下執意於邊鎮重地修建軍械園,王督台不得不分兵宣府西路、南路,以鎮守懷來要地,宣府北面諸路空虛,何以懾敵?軍械園和那大壩,要耗多少邊糧、人力才能築就?邊墻和寨堡墩台尚無力整修加固,這軍械園和大壩就算築成了,也只是徒惹北虜覬覦。若其大舉來寇,一戰不利,更有擄掠軍資巧匠、毀壩水淹京城之危!”

楊慎的目光是堅定的:“陛下亂命已使宣大平添禍事,臣奏請陛下收回成命!武定侯、靖邊伯不宜再在宣大任事,軍械園和官廳水庫修不得!”

觀點明確,有理有據。

眾目睽睽之中,費宏嘆了一口氣站了出來:“陛下,楊侍郎在戶部,深知如今財計艱難之處。軍務重事,臣不便多言。然這官廳水庫,臣也不主張。臣深知陛下欲治理黃淮水患,實乃千古一帝、賢仁之主;擇一大河試治其患、驗證治河之法,這也是穩妥之舉。然大明河川千萬,永定河卻不同。”

工部尚書也站了出來:“工部這邊已在永定河上遊踏勘近三月,宣府南路本就缺大石、巨木。多年來邊防所需,築堡、修墻,又已取用頗多,以至於宣大不得不禁民間樵采已多年。懷來附近,諸水匯聚。大壩縱成,確能攔水成湖,但這水庫則必將淹沒懷來縣城,還有那裏數座河邊寨堡。所費人力、物力、財力,所致宣府邊防方略、軍民遷居之變化,所貽順天府懸湖水患,不可不察。”

列席國策會議的文臣,把目標只聚焦在這官廳水庫上。

最後,楊一清也出了班列,看著皇帝說道:“依臣看來,我大明要在懷來修軍械園、築大壩攔水為湖,臣若為虜酋,當樂見其成。三五載內,必不寇邊,只需厲兵秣馬,坐享其成。三五載後,軍械園有成,水庫蓄好了水,北虜必傾巢南來,志在一舉奪得宣大。而後再添武備,再圖蒙元滅宋之故事。”

頓了一下之後,他發出了靈魂拷問:“眼下宣大亂一點倒不算什麽大事。但三五年後,大明諸邊,在北虜傾巢南寇之下,能不能言必勝?”

國議殿中鴉雀無聲。

逼宮之勢!

民政之權放給了國務殿不少,軍務大權又散了一些在軍務會議之後,現在是文臣之首以及武將中的文臣之首一同向皇帝表達了反對的態度。

那鐵定會站在皇帝那一邊的勛臣、國戚呢?

崔元沒說話,似乎既因為武定侯違反了流程擅自下令去燒荒不好說什麽,又因為他骨子裏也是個文臣。

而顧仕隆、張侖這些人,也都只是肅然站在那。

禦座之上,皇帝面無表情,不知心裏在想些什麽。

“吏部尚書王瓊補國務大臣,先著手廷推吏部尚書。此事,待新參策履新後再議。”

王瓊立刻謝恩,然後繼續說:“臣舉薦張孚敬為吏部尚書,嚴嵩為禮部尚書。”

一言既出,滿殿皆驚。

形勢已經很清楚:皇帝的意圖,在國策會議上更好通過,但並非沒人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