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四面皆敵

在後來的許多日子裏,朱載墀都記得:自己關於要去東瀛做國主的興奮是從那一個晚上開始改變的。

嘉靖二十三年,也就是改公元後的二三八五年臘月二十七。

這一天夜裏,父皇仍舊是在教他和兩個哥哥治國之道,最後軍情急報入宮,讓父皇的神情凝重了起來。

不多長的時間後,總理國務大臣楊慎及諸國務、新任軍務總參謀毛伯溫、郭勛、陸炳、崔元、余承業等重臣悉數入宮。

而他和哥哥們也沒有被吩咐先離開,而是坐在乾清宮正殿側面的椅子上,聽父皇和群臣商議軍國大事。

大殿之中燃著炭火,很溫暖。

但朱載墀的心卻有些發涼。

時隔十年後,北虜寇邊。

西起河套陰山口,東至宣寧大沙窩,蒙元有三路大軍近五萬騎。

“是謂不征之國矣!百足之蟲斷而不蹶,北患未除,如今韃子待王師深入到東瀛了,糧道阻且長,這只怕才剛開始!”

當朝總理國務大臣情緒頓顯不穩,不由得發了一句牢騷。

朱載墀看了一眼父皇。

區區被趕跑的韃子,應該用不著這麽緊張吧?如今東征,動的也只有薊遼邊軍和京營、海師,河套、宣寧邊軍可是滿編滿員的。

軍務總參謀卻凝重地說道:“臣也認為,這必定只是開始。俺答蟄伏十年有余,如今驟然出兵,邊軍哨騎及外察事廠竟未察覺,可見籌謀周密。不只北境,滿速兒新逝,他兒子沙汗可不是聰明能穩住的主!”

“朝鮮李氏身死國除,這消息經過了一年多,也傳遍諸藩了。”黃佐也開了口,“怕就怕,這次俺答還串通了不少藩國一同生亂。訂立公約後,數年轉眼將至。能不能與我中國建交、將來命運如何……若是俺答巧舌如簧,未嘗不會有人鋌而走險。”

朱載墀這下總算有些聽明白了:原來是趁大明東征,煽動諸多藩國一起生事,想要大明就這樣耗下去嗎?

楊慎斬釘截鐵地說道:“大明雖富強,斷不能再數面開戰!如今之勢,遠征東瀛已有所獲,最多再拿下那九州島。該做好準備鎮壓諸藩,東瀛則徐徐圖之!”

乾清宮外,有風雪聲。

朱厚熜一直沒有開口。

這也不奇怪,戰略上來考慮,大明既然已經開始勞師遠征,此刻自然就是最好的機會。

再富強的國家,也難以應對數條戰線的困境。

何況看俺答四萬余大軍卻兵分三路的架勢,顯然也沒準備當真能擊敗大明,無非牽制、消耗下去。

倒像是做好了準備你進我就退、你守我就擾。

當真要牽制消耗,尋常狀態下只怕俺答更容易把自己先耗死。可如果大明還要應對東征軍需,又四面起火呢?

不論以什麽名義,朝鮮李氏王朝終究是覆滅了,新的國主姓朱。琉球國雖是東瀛劫滅,如今國主也姓朱。那麽其他諸藩,會怎麽想?

“傳告諸邊。”

朱厚熜終於開了口:“先各守邊堡,不可貪功追擊。把如今形勢明明白白地傳下去,讓他們知道,朝廷需要再看看諸藩動靜再做決斷。”

毛伯溫卻皺了皺眉:“陛下,若是如此,只怕還有些邊將當真會啟釁。仗打起來了,軍需可就不能斷了。”

楊慎只感覺頭有點發暈,但他選擇了先不開口,而是看著皇帝。

朱厚熜只是看向郭勛他們那些五府重臣:“軍改成效如何,能不能令行禁止,對如今諸邊將來說,這一次就是考驗了。不需要太久,俺答既然有了動靜,如果真暗中說動了不少盟友,該是陸續會有動作才對。”

“臣請陛下點將,允臣等各赴邊區,穩住大局!”郭勛當即表態,哪怕他已經很老了。

這下,頓時是諸將請命。

這種架勢,像是去壓制底下邊將不可輕動、只是先守住嗎?

去了會不會變成脫韁野馬?

朱厚熜卻點了頭:“好!除東南方向外,四府右都督各率五百京營標兵赴邊區。”

“陛下!”楊慎覺得不能不開口了,離座跪下,“陛下當明令各方!不是不可貪功追擊,不是看諸藩動靜再做決定!東征未畢之前,朝廷斷不能再動哪一邊!”

朱厚熜搖了搖頭:“不然!此前商議,本就是如何引蛇出洞,尋機根除北患。如今俺答以為有機可乘,這正好!朝鮮、東瀛,站穩了腳跟之後,明年再運送完一批軍需,後面本就可以先以戰養戰自給自足了。用修擔憂財計?”

“糧食變不出來!若果真是諸藩齊動,邊貿大減,民商恐怕也會亂起來。陛下難道忘了成國公、鹹寧侯等人之事?”

楊慎又變回了苦口婆心模樣,希望朱厚熜慎重考慮。

畢竟現在聽皇帝的意思,他反倒想要將計就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