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一輛尾燈掉了半邊的赭紅色大巴車上在黃泥路上辛勤顛簸著。

斑駁的車廂內,灰頭土臉的人們無意識地擠在一處取暖,有個剛出生還未足月的孩子小雞仔似的被他母親裹在懷裏,不知怎地哇哇大哭許久。

Beta被車裏那股揮之不去的魚腥味嗆得不得不換到靠著窗戶的位置,那小孩好奇地盯著他,漆黑的眼珠黏在Beta的臉上,哭聲竟然漸漸小小了。

終於消停點了。

Beta冷漠地偏過頭。

全車的人都像是松了一口氣,長途太折磨人了,車子還沒到站,就有人大包小包地挎在身上,等車停靠車門打開,便搶先擠了下去。

Beta是最後一個下車的。

季仰真的行禮箱幾天前就丟了,好在現金他一直貼身放著,新買的羽絨服鼓鼓囊囊的,揣再多東西也沒有人瞧得出來。

他在路邊攤購入這件羽絨服的時候還在回想,之前手機直播上刷到那種能塞兩桶色拉油的鯊魚褲哪裏還有得賣,實在不行也去買一個,比塑料袋結實多了。

能有這樣的念頭說明季仰真的心態已經十分平和。

但剛離開鹽京的那兩天,他整個人都像是剛從水底鉆出來的橫死鬼,怨氣沖天。

為什麽幸福美滿的有錢人那麽多,偏偏他季仰真要家破人亡還不得不寄人籬下。

為什麽世界上好人那麽多,偏偏他就要碰上任檀舟這種人。

當他將全世界埋怨了一遍之後,自己身上的問題也逐漸暴露在眼前。

季仰真倒不覺得自己有多愛慕虛榮,他只是過不了苦日子,但是跟吃苦比起來,還是失去自由更讓人難以忍受一些。

何況任檀舟還想要將他變成Omega,簡直荒謬。

短短半個月,途徑九個城市,坐船坐大巴坐三輪。好幾天沒能洗澡,臉上身上都弄得臟兮兮的,邋遢的樣子他自己都嫌棄。這些天路過有鏡子的地方他都不敢看,眼不見為凈。

季仰真決計想不到他會把自己弄到如此狼狽的境地,可是離開富貴窩的沉沒成本太大了,他跑得越遠就越放松。剛離開鹽京邊線的時候,他在車上小憩一會兒都能做夢,夢到自己一睜眼就又看見熟悉的房間和反感的面孔。

現在,好像不會了。

季仰真最終選擇的落腳點是一個沿海城市。

一下車就能感覺到這個地方要比沿途的所有城市都要更加陰冷潮濕。

所有建築都頗具古韻,現代化的進程在這座四線城市中並不顯著。

雖然季仰真在這裏人生地不熟,但錢這東西在哪都能打開路子,他身上的錢也足夠他在這裏租個房子安置下來。

找房子通過中介必然要出示身份證件,季仰真在人家店門口看了一會兒還是走了,最後靠街邊擺攤的熱心大爺介紹,終於在附近租到了一間還算看得過去的一居室。

季仰真從來沒有單獨生活過,一開始不適應是必然的,好在屋子裏家具都齊全,也不需要他費心布置。

他在屋子裏躺了兩天,開始憂心工作的事情。

坐吃山空肯定是不行的,可季仰真找工作也沒有多麽積極。

正規公司誰給員工辦入職不需要證件?

至於那些不需要辦手續的用人單位,什麽成分也就可想而知了。

碰了幾次壁,他意識到希望渺茫,又頹廢了三五天。

眼看著兜裏那疊人名幣越來越薄,他只好先委屈求全地找了一份小區附近的工作——在成人便利店收銀。

上班時間是晚上九點到淩晨一點。

季仰真一熬夜就渾身難受的人,咬牙堅持了幾天之後竟然也慢慢適應了下來。

晝夜顛倒的狀態還是只能把日子過得一團糟。

他白天幾乎不出門,偶爾開門也只是去拿沒有送上樓的外賣,有時候碰上對門鄰居再無關痛癢的攀談幾句。

這種日子並沒有多難熬,渾渾噩噩地過了將近兩個月,就讓季仰真徹底改變了生活習慣。

心理上適應能力很強,但身體還沒有跟上思想的步伐。

熬夜讓抵抗力下降,夜裏溫度更低,季仰真很快就感覺到自己應該是發燒了。

眼看到了一月底的年關,街上許多店都提前關門,店主在門口貼了暫停營業回家過年的通知。

這天上班的路上,他在斜對角的藥店關門之前買了點退燒藥,到了店裏抽空給自己沖了一大杯黑咕隆咚的東西。

其實店裏並沒有多少客人上門,基本上都是外賣員來店裏取貨,他只需要負責揀貨包裝交到外賣員手裏。

今天下雨,生意格外好,他沖的藥直到放涼了也沒來得及喝上一口。

等到接近淩晨的時候才得空,他往搪瓷缸子裏又添了點熱水,順便打開電視準備看會兒本土頻道。

電視一打開,正播著娛樂新聞。

季仰真對娛樂圈那些事並不關心,甚至連當下那些正當紅的花旦名字也叫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