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就這樣?”

「林痕我兒,見字如晤:

痕兒最近身體可好?娘身在臨溯,萬般牽掛。

近來精神恍惚,力不從心,失手送去幾封含義不清的信,定然嚇到你了吧。痕兒放心,娘親已大好,遂寫此信送予你,望莫牽掛。

……

半月前,顏大人著人送的人參已交至我手,大夫說我那時狀況堪憂,全靠人參吊命,病大好時,人參已用了小半。人參於我,實是救命之物,痕兒若是見到顏大人,務必代娘轉達謝意。

另,大夫於十月中旬到臨溯,替我診治盡心盡力,我知大夫自會交代,為表誠意,還勞痕兒親自謝過,讓恩人知你我母子並非知恩不念之人。

……

信至此,願我兒平安康健。

娘親安然,勿念。」

淚水早就幹了,淚痕猶在,幹巴巴得掛在臉上,很不舒服。

天不知何時黑了下來,房中沒有點燈,信紙上的字已經模糊不清了,林痕不在意,他反反復復把信看了無數遍,才敢相信這就是他娘親手寫的。

林痕又一次把信完完整整看了一遍,才茫然地擡起頭,他一動不動地盯著前方,眼睛幹澀。

顏喻把信扔給他後就走了,這裏就他自己,他一個人從下午,站到天黑。

林痕還恍惚著,擡腳往外走,身子探出去了腳還在原地,踉蹌了一下勉強站穩,酸麻的痛感慢慢湧上來,他的腿早就站麻了。

林痕又茫然了好一會兒,才明晰心底的沖動——他要見顏喻。

他艱難地推開門,才發現雪不知何時已經變得很大了,鵝毛般墜下來,堆在一起,爬到了腳腕。

天與地是一樣靜謐的白。

燈籠已經點了起來,朦朧的紅色映在雪地上,織成一張薄薄的紗,把他整個人都籠進去。

恢復知覺的雙腿漸漸察覺到冷意,林痕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雪往前走,留下一兩排蜿蜒的腳印。

腦熱的沖動被雪的冷意蓋下,走進顏喻的院子,沖動又變成了躊躇,他忽然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顏喻了。

林痕雙腳埋在雪裏,沒再往前走。

昏黃的燭光透過薄薄的窗紙,照在窗前的枯樹上,明暗交界處,似乎有幾簇暗紅。

他想起來,顏喻給他說過,那是一棵紅梅樹。

紅梅迎雪而開,現在雪來了,這棵樹是不是也開始萌出花骨朵了呢,他想看看,可是太黑了,他也走不動了。

林痕僵著脊背張望,雪花掛在睫毛上,搖搖欲墜。

這時,房門突然從裏面打開了。

林痕愣愣地擡頭,看見站在暖色燭火中的人,顏喻已經換下朝服,穿著一身淡青色的常衣,那人神色淡淡的,投過來的目光帶著絲訝異和不耐煩。

“呀,誰在雪裏面站著呢?哦,好像是林公子。”方術驚訝道,在顏喻身邊待久了,他的膽子也大了些。

方術手腳是麻利,可惜心眼不夠,顏喻不耐道:“認出來了還不讓人進房。”

“噢,”方術應了聲,也不出門,直接揚聲喊:“林公子,外面太冷了,別在雪中站著了,顏大人叫你進來呢。”

顏喻暼了眼方術,忍了忍,沒說話。

林痕聞言一愣,挪到屋檐下,方術立刻就趕上來幫他拍雪,他在外面待了太久,貼著衣服的雪早就化成水,洇透了鞋襪和肩頭。

林痕很久沒來顏府了,留的衣裳還是薄的,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厚衣服,那些在雪天穿不合適,但薄點總比濕的好,方術想著,要帶人去換衣裳。

顏喻掃了眼一身狼狽的林痕,吩咐方術:“去找程風要件沒穿過的衣裳。”

方術一聽臉上的愁雲立馬消散,歡喜著應了聲“是”,跑進雪中。

顏喻不喜人多,平時只讓方術一人伺候,現在人走了,房中就只剩下他和林痕兩人。

沉默片刻,林痕後退一步朝顏喻直身跪下,道:“謝大人派人替我娘診治,林痕感激不盡。”

“知道就好,”顏喻受下這一禮,“起來去把門關上。”

林痕這才意識到顏喻穿得不多,而且剛方術正要給他披狐裘,應該是要出門,他沒問,連忙起身,把門關上了。

方術一時半會兒回不來,顏喻就坐了回去:“你娘的腿是怎麽回事?”

林痕關完門走到顏喻下首,位置與炭火盆靠得很近,腳踝被炭火烤著,漸漸找回暖意,身子也有回溫的意思,只是聽見這問題時,他眸光重重一顫,在冰天雪地裏凍了半天的心臟更涼了。

“帶我騎馬的時候摔的。”林痕回,聲音悶且沉重。

“我七歲那年開始學騎馬,同學堂的小孩都有父母陪著,我很羨慕,就央求我娘陪著我騎馬看風景,我求了很久她才同意,可我們出去的那天晚上發生了意外,馬不知為何突然受了驚往石壁上撞,我娘為護我摔斷了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