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哄哄小孩”

也許是一天中起起落落已經將林痕為數不多的心神消耗幹凈,又或許是剛剛的顏喻太溫柔了,溫柔到讓他生出了兩人惺惺相惜的錯覺。

他這一次竟然沒有感覺到多害怕。

縱使現在,他已經能從顏喻的眼神中品出殺意來了。

“大人,您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基本不會喝藥。”林痕感受著手心紅線的順滑觸感,說得很慢,也很認真。

“還有呢?”

顏喻氣急之後,反倒是不那麽著急了,他坐回到床上,平靜地打量著林痕。

“還有大人知道的,除夕夜的時候,我偷聽了劉伯在藥房裏說的話。”林痕回望顏喻,對方眼中沒有驚訝或是生氣,那就說明他猜對了,顏喻一直都知道他偷聽的事。

怎麽會不知道呢?

顏喻是一朝權臣,每天都過得如履薄冰,想除掉他的人不計其數,這人那麽謹慎,一定在府中安排了暗衛。

他當時踩著劉管家的腳印往回走的時候還在竊喜,後來才想通,暗衛怕是早就將事情報告給了顏喻。

那段時間,他總是戰戰兢兢的,怕顏喻突然發難,傷害他或者他的母親。

可顏喻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讓他也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疑神疑鬼想多了。

不過很快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至於顏喻按著不說的原因,他一直都想不明白,最後將所有因果攪和在一起,才勉強得出個顏喻暫時還沒有膩他的原因。

想到這,林痕的膽子又大了一點:“所以我鬥膽猜測,我和藥是並列的,對於大人來說是只需擇其一的兩個選擇,”林痕說著頓了片刻,又接上,“或者說與藥並列的並不是我,而是大人府中的任何一個男寵。”

“不錯,還挺聰明。”顏喻意味不明,神情很淡,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麽。

“所以,”林痕像是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在生死邊緣的處境,而是悲戚又執著地問,“所以,大人今晚不留我,是準備找別人嗎?”

“嗯?”話題跳的有些快,顏喻沒緩過神,疑惑了一聲。

林痕的神經在聽見這個字的瞬間就死死繃緊了,搖搖欲墜,以至於根本就沒有分辨出音調中的細微差別,只覺心痛。

“找誰?鐘文嗎?還是其他的什麽人?可是大人不是答應過有我在的時候不找其他人嗎?”聲音很低,微弱中帶著委屈的控訴。

話音未落,顏喻神情就變得不虞。

林痕看到了,以為是因為自己刨根問底的喋喋不休,可顏喻知道不是,恰恰相反,是因為他自己。

沒搭理林痕的那一段時間裏,他的確是在思考林痕的生死問題,林痕太聰明,猜測已經接近真相,而浮華枕是大忌,若非不得已,他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

因為其背後,牽扯著一樁幾乎所有人都想將其掩埋的醜聞。

作為一個男寵,林痕已經越界了。

顏喻很清楚,所以他下意識要把人除掉。

他不是非林痕不可。

可是讓他意外,也讓他煩躁的是,他竟然猶豫了,哪怕只有一點。

這很不正常。

這僅僅只有一絲的猶豫心軟就像是一顆細小的石子,明明沒什麽重量,卻能在擲進湖心時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漣漪不大,但終究是波瀾。

久久不能平靜。

這讓他感到一絲久違的惶恐,高位上呆久了,他早就習慣一切都在掌控中按計劃發展,而林痕,隱隱有脫手的趨勢。

這個認知讓顏喻心中的煩躁更甚,他沒好氣道:“我就算要別人,你能如何?”

林痕擡起頭看他,眼神很復雜,既有對他直白毀約的不敢置信,又有不能左右結果的頹敗,於是話音尤其悶:“不能怎麽辦……”

像是久陰之時翻滾在天際的悶雷,很遠,不震耳,卻直達心底。

顏喻心神晃動一下,他不再看林痕,垂下眼,卻又看到自己剛送出去的紅線,被人握很緊,細微顫動。

面上不能顯,所以只能將洶湧的情緒推到手上,試圖靠緊握的拳頭壓制。

顏喻突然想起新年第一天的事。

送紅包討彩頭的確是顏府的傳統,但也只局限於顏府中人,裏面的東西一貫是劉通準備,他從不插手。

容遲與江因是例外。

林痕兩者都不是,自然沒有,誘因是他看林痕身影落魄得緊,這才讓劉伯去包一個。

劉通拿不準裏面要放什麽,只好問他。

可做彩頭的東西不少,按理說隨便拿一樣就可以,他也是這麽吩咐的,可劉伯都走出幾步遠了,他又把人叫回來。

“把我放在櫃子裏的那枚平安扣放進去吧,”他說,劉伯知道那平安扣的來處,不贊同,他卻說,“就那個吧,很適合他。”

至於到底適合在何處,他沒有解釋,但心裏很是清楚。

去濟源寺祈福的那一年,他十九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