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白玫瑰

後來還是做了。

厚重的窗簾阻絕了光線,白天和黑夜的界限在汗水裏模糊,不知道太陽幾點落下。

奚微的手腕被鐘慎用力按住,折在枕頭一側,隨他的動作時而繃緊時而陷進床單裏。溫度持續上升,加濕器在黑暗裏噴湧著霧氣,仍然又熱又燥,奚微抽空摸到空調遙控器,冷氣開到最大,但還是熱。

每當進入狀態,鐘慎就有一種不罷休的勁頭,可能因為只有這時他才能從奚微身上得到良好的反饋。

奚微性格強勢,這方面同樣。但奚微的強勢不表現為爭先爭上,而是一種遊刃有余的狀態,心情好時怎樣都行,甚至可以享受被鐘慎擺弄,那神情任誰看了都會有被他縱容寵愛的錯覺。

但也只是錯覺罷了。

大約七點鐘,中場休息。奚微潔癖發作,換掉床單又洗了個澡,還沒出浴室,鐘慎突然闖進來,把他壓在浴室的玻璃上做了一遍。

三個月沒親熱,感情上不見得如何,身體卻已經互相思念了。他們能維持這麽多年,不全靠性格,床上的契合不可忽視。但這種契合是命中注定還是日久天長磨合而來,卻不好說。

奚微還記得,他和鐘慎的第一次特別失敗。

“那天你竟然哭了,”奚微回憶往事,很不給面子地說,“我的心情像吃了蒼蠅一樣,一瞬間只有兩個念頭。”

“什麽念頭?”鐘慎窘迫地撇開臉,似乎不想面對黑歷史,但又有點好奇。

奚微說:“一,查你身份證,到底成年沒。二,懷疑自己是直男,否則怎麽沒感覺。”

鐘慎:“……”

那天簡直糟糕得一塌糊塗。

奚微不知道鐘慎為什麽喪著張臉,一進門就渾身緊繃,活像一個被逼良為娼的良家少男。可明明是鐘慎主動發消息約他,說想陪他過夜。奚微為此專門推掉一個社交局,在家裏等鐘慎來。

當時奚微對自己金主身份的認知還不夠強烈,畢竟沒有當金主的經驗,行為方式參照談戀愛,心態也很像男友。他甚至很有紳士風度地買了花,插在客廳的玻璃瓶裏,是一束含苞待放的白玫瑰。

但所有的好心情都被鐘慎毀了。鐘慎沒看見他的花,笑得虛假,比哭還難看,在他主動吻過來時,竟然躲避了一下。

奚微當場臉一沉:“你什麽意思?”

鐘慎實在好笑,竟然被他一句話嚇出了眼淚。奚微愣了下,從來不知道自己有這麽恐怖。因為身份特殊,平時的確有不少人怕他,但那些畏懼的眼光背後是諂媚和迷戀的底色,總之,都是想靠近他,沒有想退後的。

鐘慎結結巴巴地說了聲“對不起”,為彌補剛才下意識拒絕的反應,主動抱住他,吻到他唇上。

奚微已經一點感覺都沒有了,興致缺缺地看著鐘慎笨拙地在自己身上忙碌,一眼把對方看穿:想上位又沒那個本事,這演技也想紅?

最終也沒做成,因為鐘慎完全不知道怎麽做,事先連功課都不學。奚微冷漠地送客,轉頭把那束玫瑰丟進了垃圾桶。

但那一夜還是有收獲的。鐘慎從此學會了怎麽討好金主,奚微也學會了怎麽當金主。後來七年,他再也沒為鐘慎買過花。

……

今天舊事重提,鐘慎臉上的尷尬不比當年少,但他已經二十六歲了,早就學會用沉默應對一切,更懂得如何挑起奚微的興致,從奚微的下頜吻到脖頸,一寸寸纏綿撫過,從浴室再回臥室,開始第三遍。

後半夜,他們終於一起睡下。

可能是因為今天提及太多往事,奚微罕見地夢到了鐘慎。夢裏人和枕邊人是同一個,但有著不同的眼神和口吻,一個青澀稚嫩,一個寡言冰冷。時光無聲無息,他沒留意,鐘慎是從哪天開始變成這樣的。

奚微在夢裏蹙眉,睡得不舒服。

一覺醒來時,已經第二天早上九點。他醒來的時間對國內時區的人正常,但他自己時差沒調好,體內生物鐘感知混亂,睜眼的瞬間有點茫然,恍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右手邊空蕩蕩,鐘慎已經起床了。房門開著,邊牧和阿拉斯加趴在床尾,一個瞪著圓眼睛吐舌頭哈氣,一個試圖跳上床,嗷嗚地叫著。

奚微拒絕:“不許上來。”他披睡衣下床,兩只狗在後頭跟著,陪他洗漱換衣服下樓,黏得像牛皮糖。

這兩只狗有名字,邊牧叫小黑,阿拉斯加叫小白。想也知道,不可能是奚微取的。這是鐘慎的傑作。

兩年前奚微把小狗抱回家時,鐘慎恰好在,取名自然就參考了後者的意見。當鐘慎提出“小黑”和“小白”時,奚微掃了他好幾眼,不確定他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

兩個都不擅長講笑話的男人相對沉默了幾秒,一個比一個嚴肅,最後奚微說:“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