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還能給你什麽

成年人的世界裏沒有“容易”二字,這個道理剛成年的18歲夏歸楚並不懂,那時他初出茅廬,滿眼都是未知大冒險,看什麽都簡單,都想試一試。

現在26歲的他,對這句話已經有了自己的體悟:“喬聞達的事不怪你,沒有人能輕易斬斷一段年代久遠、意義匪淺的關系,除非對方本來就是無關緊要的人,何況你本來就天性溫柔。”

大部分成人發現關系出現裂痕,都是選擇視而不見,假裝它還是好的,就這麽湊活過了,畢竟成年後再想和人重新建立親密關系,太難了。

和曹南宗提“離婚”的時候,夏歸楚已經想過為什麽曹南宗不自己主動提,他太想留下什麽,哪怕有各種怨言和裂痕,也要忍耐下去“湊活”。

沒人比曹南宗更擅長忍耐。正是清楚他的為人,夏歸楚不想讓他再忍下去,才選擇自己做惡人。

“就算是我,斬斷和丁洵的關系也不容易好麽?”夏歸楚不說他們從前,只說沒那麽重要的人,“嘴上說得輕巧,是因為我就愛耍點帥。耍帥不犯法吧?”

要真那麽容易,他何至於被軟禁的時候,還一邊拖時間,一邊妄想能把丁洵拉回正道?就天真了這麽一回,差點把自己搞沒了。

曹南宗很少見夏歸楚承認自己耍帥,不動聲色地逗他:“是挺難斷的,畢竟我以前看你們也般配,那好像叫——甜甜的校園戀愛氛圍?辯論賽的時候他親你,你也沒躲。”

“甜甜戀愛什麽鬼?”夏歸楚搓了搓身上的雞皮疙瘩,“哥啊,那是慶功,一激動,大家都是親來抱去的,我都沒注意到到底有誰親了我,你要再這樣,我可真生氣了,這就收拾東西回泰北,和老師住一起,天天跟雲豹玩去。”

“好主意,”曹南宗歪頭親了親懷中人,笑得春風拂面,“但不許去。”

兩個人又膩歪了一陣,夏歸楚從櫃子底層挖出塵封已久的跳棋盤,說小時候和左梅英經常下這個,曹南宗自然是沒玩過,雲流從來不會陪他玩遊戲。

“來一盤?”夏歸楚挑釁地沖曹南宗勾勾手指。

說來就來,第一盤曹南宗不熟規則,很快輸得一塌糊塗,這可讓夏歸楚得意了好一陣,眉毛都要飛上天。曹南宗淡然說,再來一盤,他也欣然同意。

沒想到第二局就形勢逆轉,曹南宗已然摸透規則,透明的玻璃跳棋在他指間輕盈跳動,沒一會兒他的棋子就順利抵達彼岸,閃電戰大獲全勝。

夏歸楚不相信似的眨了眨眼,立刻一抹棋盤,開啟新戰局。

結果,又是慘敗。

夏歸楚憤憤把自己扔到床上,不玩了:“曹南宗你作弊——”

“哪有?”曹南宗莫名其妙。

“你天生過目不忘,又擅長預測,”夏歸楚拿枕頭扔他,“玩這種運籌帷幄、看破人心的棋類遊戲,那不是得天獨厚?”

“噢,”曹南宗隨手接住枕頭,幽幽道,“夏老師這麽怕輸啊。”

晚上吃完飯,夏歸楚又把那盤跳棋拿出來,和左梅英大戰一場,殺得老媽毫無招架之力,這口氣才算出了。

曹南宗端了杯茶,笑眯眯看夏歸楚被左梅英舉著雞毛撣子追得滿屋跑,上躥下跳的,哪還有傳聞中魔鬼攝影師的影子?

墻上追逐的人影閃動,他仿佛看見個子更小、臉更稚嫩的夏歸楚疊在上面奔跑,他也看見更為成熟、甚至衰老的夏歸楚也在那裏前行,他看到過去、現在、未來都在同一刻存在。

在這喧鬧日常的一霎,曹南宗意外地發現自己入定了。

不需要夜深人靜,不想要打坐冥想,也不需要登塔尋覓,他如今隨時隨地就可以入定自觀,曹南宗的修行不在宗門之內,只在這奔流不息的生活之中。

如此就很好。

接他們回曼城的車第二天抵達,左梅英送二人上車時,夏歸楚特特邀請她搬去曼城享清福,說她年紀大了,曼城醫療資源更好,住在身邊也方便及時照應。

哪知道左梅英並不領情,還翻了個白眼,說誰稀罕去曼城,自己在戈蘭家大業大,要忙的事多了去了。

“我就是勞碌命,真歇下來反而百病纏身,”左梅英揮揮手催他們快走,“你管好自己就行了,別給南宗惹麻煩。”

夏歸楚嘖了一聲,為最後一句明晃晃的偏心感到不滿,正要抱怨,猝不及防被左梅英抱住,鼻間忽然聞到她頭發上染發膏的香氣。

他好像很久沒有和媽媽靠這麽近。

左梅英很愛美,每天全妝露面,穿的是最時興的裙子,戴的是最鮮亮的首飾,白發也要用染發膏染黑。

夏歸楚欣賞她為美做出的努力,正是這份用力活著的精氣神,支撐她開民宿,拉扯兒子長大,走過失敗的婚姻,最終破釜沉舟,涅槃重生。

坦白講夏歸楚大多時候也是這種人,他繼承了母親的這種精氣神,縱情地活,絕情地斷,不過這一趟拉著曹南宗回故鄉,重走摩羅山、聖壇、市區,他也漸漸理解自己向往的,恰恰是曹南宗身上和自己迥異的淡泊和松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