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節 三流苦情戲

時間已經不再是問題。

擁有完整心靈之光的個體,不會再因為短生種的人生觀念而自我坍塌。

漫長的歲月固然可以帶來智慧和閱歷,但智慧和閱歷本身就意味著一種變化,成長。而作為心靈完滿的個體,只要願意,那麽隨時都可以拒絕它。

傷疤並不會隨著年齡的變化而增多。

脾氣更加不會因此而變好或者變差。

這便是所謂的‘金’之不朽。不增,不減,恒我如一,除非,自己自願地雕琢自身,抑或者受制於更加強大的力量。

——我便是這力量。

——我要將這被扭曲的一切,盡數鍛打。

姜玉注視著熔爐。

世界已在爐中,而不需要等待的同伴則留在熔爐的外端。作為鍛造者,調整新世界的相對運作流速並不是一件多麽困難的事,最多也就是還聯結著主神,需要時刻錨定隊長認證的張傑,會因感知到這過於漫長的時間流淌而相當無聊。

不過無所謂,事情變成這樣,他頭頂的那份鍋也少不了。主神的聯結自然也能夠穩固他的思維構造。更何況,姜玉確信這個世界,這場失控,這一輪中洲內戰,始終都在主神的規劃之下。

因為詹嵐的手上依舊戴著輪回者的腕表。

在撕裂聖化的白鳥時,他清晰地看見腕表以腿環的方式安置在詹嵐右側的鳥足之上——借用主神的隊長權限強化未嘗便不是一種破題的辦法。但若是讓詹嵐被主神強行擢升,用粗暴的手段直接清洗掉內在的隱患。且不說她後繼的成長潛力會大幅下跌,至少其它人的問題,便沒那麽容易解決掉。

——而且我也想親手將這種問題處理掉。

改變一個人的思想其實沒有預想中的那樣難。只要讓她所堅信的事物成為她所需要挑戰的對象。則終有一日,那幹涉她心念的權威理論便會坍塌——對於普通人而言,這種類型的挑戰其實一次就夠。但若是內在的影響具備外力幹涉,那自然便需要增添一點猛料。

——先從設計世界開始吧。

姜玉揮動鍛錘,他並不打算——也沒那個閑情逸致將倩女幽魂的世界觀進行額外的改造。他只是很單純地匯集起鍛爐內一切活物的潛意識,然後,將整個世界完整地復現重塑,妖魔鬼怪和兵荒馬亂仍舊是這個世界的主題,畢竟,他所允諾的四方天神衛戍天穹邊界,掃蕩一切妖邪的世代,還在熔爐之外那未曾流動的時間線上。

山川和河流自此而林立,土地之上也等比例地復刻了人煙。豪宅庭院內部依舊是紙醉金迷,鄉間荒野之中依舊是妖邪蟲獸當道。

倩女幽魂依舊是倩女幽魂,但姜玉卻要在等比例地復刻世界的同時,稍稍地更改一個關鍵的基調。

那就是將這方世界內所有有關於‘天庭’的正面傳說全部抹除。然後,在填補的內容中,盡可能地彰顯出天庭的冷酷和殘暴。

而在那之後……

“讓我看看,你在哪。”

……

詹嵐死了。

第一世的詹嵐,是一個從小就百病叢生的孤女。被親生的父母拋棄,被宗族和親戚排擠。她被趕出破屋然後跌倒在泥地上。在經歷了兩夜的暴雨後,病弱的軀體在潮濕的沼地中逐漸僵硬。

‘沒用的東西就應當扔掉,這就是這個世界的道理。’——當她被踢出房門時,她的家人們是這樣和她告的別。她在努力掙紮了一番後,平靜地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因為‘弱者服從於強者’,這便是天庭的道理。

她能活到第二夜是因為姜玉化身的流浪兒給了她食物和禦寒的破衣。當然,在第二天早上。見不得病秧子的農夫們便用石頭砸死了這位龍套君,而詹嵐的骨頭也斷掉碎裂,或許在被夜雨凍死之前,便先一步流血死去。

詹嵐第二次的死了。

第二世的詹嵐比第一世好一些,她是一個官宦家的女兒。雖然天生殘疾,但卻有憐惜她的母親。姜玉是她的弟弟並且同樣對她照顧有加。但這一次,她獲取了聶小倩同款的命運。

在和父親一起去外地上任的時候,一群流寇襲擊了這支官宦人家的商旅。她看見自己的母親被亂箭射死,弟弟拼了命地去和強盜對抗,但卻被一刀斬去首級。他們臨死前都喊著讓她快跑哪怕她從小就有腿疾,而最終,她理所當然地在逃跑時跌倒,但卻沒有被流寇抓住,而是跌落到了山谷裏。

死亡並不是那麽快到來的命運。

她的身體被卡在一顆橫生的樹上,而她的雙手都在跌落中折斷。她流出的血和恍惚中的呻吟召來了食肉的鳥類和蟲群,它們啄走了她的眼睛,一點一點地啃食著她的血肉,她掙紮蠕動了兩天兩夜,才讓自己從樹上跌落,撞死在尖銳的山巖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