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節 平衡節點

地球。

某處。

——那個男人離開了。

宮本倉木無聲地吸了一口氣,從很久前開始,便一直縈繞在他脖頸上的殺機無聲消去。他知道自己被趙綴空盯上了,也知道趙綴空已經從他身邊遠離。

輪回聯軍們大多數都消失了,他聯系不上他們,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裏。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能夠活到現在,還能夠保下自己的性命。

——那個男人真的離開了嗎?

他不知道,不確定。

作為東海隊中的一員,他的心中隱藏著不少秘密。自己那隱藏著,不為人所知的超強感知力是其中不怎麽重要的一項。至少,比起自己真正的行動目的而言,不值一提。

——我是武人。

宮本倉木的祖上是武人,武家,武士家族。而他在過往,在步入輪回世界之前,並沒有將這一身份多少地放在眼裏。

畢竟他是輪回者。

而輪回者向來都要因絕望而被選召。

特殊的身份,經歷,過去,往往都是這群首選者的絕望源泉。而他雖然沒有被自己的家族傳統逼瘋。但那將他逼入主神空間的現實壓力,也好不到哪裏去。

【武家忠義什麽的都是封建陋習,那朽壞的時代早就應該踩到泥地裏】——在過去,在被絕望充盈之前,他的內心曾經充斥著這樣的思緒。而當他受選進入輪回世界之後,他也堅信自己會找到更加符合自己生存方式的道義,至少,要將身上的武家陋習舍棄。

——人為什麽要向其它人效忠呢?武士為什麽要服從那些現在的財閥社長,過往的勛貴大名?

——自己的劍理應為自己而戰,效忠然後服從他人的,完全就沒有道理。

他曾經是這麽想的。他也堅信自己能夠履行到底。就像自己哪怕被逼到社會性死亡,也不願意給那些財團會社的貴人們當黑手套做臟活一樣。他堅信就算自己在輪回世界中被那些養殖者折磨,殺死,自己的內心也絕對不會改易。

因為他有著深刻的記憶。

‘宮本,你是一個武人。你父親,你父親的父親都曾經向這家紋效忠,而你也應當是這樣。’

他曾經按照家族傳統,向那高門之後的貴人跪拜。

‘宮本,你有著很不錯的身手和能力。但刀若是不能殺敵,便毫無存在意義。去,將這些違逆會社幾家人全部處理掉,斬下他們的頭顱然後放一把火,這是非常簡單容易的事情。’

他曾經提著武士長刀,而一群被會社侵吞養老金的破產家庭在會社的門口大聲哭泣。

‘宮本,你的家名因你而蒙羞。從今以後,不會有會社會招收你這樣的員工,不會有人願意做你家族的生意。你的家人再也買不到可以吃的鹽,而這片土地上,再也不會有你能夠吃到的米!’

他曾經身無分文,眾叛親離,家族和他斷絕關系。

這些過往成了他的苦痛,也成了他的動力。而他在理解東海隊的存在形式後也並未屈服,而是在找到機會的瞬間便要拔劍而起。

他失敗了。

他拔劍的念頭在動手之前便被被抹去。

養殖者中的精神力者對馴養一位武士很有興趣。因為那位精神力者,在受選之前也有著曾經輝煌但卻已然破敗的家名。

‘我想要養一條狗,一條兇狠,殘暴的好狗。’

‘牠或許時刻準備著反咬我一口,但我就喜歡這種血性。’

宮本倉木還記得起那個聲音。而在那之後,他便墜入了地獄。

成為了最不想成為的人,當了比成為輪回者之前的會社打手更加徹底的奴隸。維持著自我意志被浸入殺戮毀滅之中之中,無數的生命在自己的劍下死去。

無關的人,無辜的人,無助的人……他們掙紮,他們反抗,他們哀求,然而他們盡數死去。他們的血堆積起來足以沒過他的頭頂。他恨不得找到一個合適時機,讓自己也在戰爭中成功死去。

他沒能做到——他浸泡在絕望裏。

而就在他將一切都放棄的時候,他卻看到了那個纖細的人影。

那個女人。

那個少女。

她的名字是石坊院流歌,她在一開始的時候清冷而孤寂。

宮本倉木在將視線投在她身上的時候,她已然證明了自己的能力。即便是手段層出不窮的養殖者也無法奈何得了她,而養殖者們也需要她所展現出的那份詭力。

阻斷一切,拒絕一切,遮掩一切,偽裝一切。

養殖者們甚至願意付出誠意,讓她成為統治者中的一員並且只需要付出些許的配合和尊嚴。然而即便如此,她也從不搭理。

她不搭理任何人。

但在某一天,被支配的武士卻被覆蓋於她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