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魯大力是原州樟樹村人,從今年六月起老天就沒下過一場雨,害得地裏的莊稼焉頭耷腦數十天,在本該收獲的秋季,全都曬成了枯草,一粒糧食都沒收上來。

春季屯的糧早就已經吃光吃盡,朝廷答應的賑災救濟糧又遲遲沒有發放,魯大力餓得沒法,看著嗷嗷待哺的孩子,以及孩子他娘瘦得只剩下大眼睛的巴掌臉,他咬了咬牙,帶著媳婦孩子,跟著其他的村民們一起逃了。

原以為逃到蘭州會好很多,但沒想到這一路走來,從原州逃出來的流民越來越多,最後這些人全都湧向了蘭州。

而蘭州城又因為流民越聚越多,害怕他們鬧事,直接緊閉城門,根本不讓他們進城。

同時還派人驅趕他們,不允許他們在蘭州城外聚集抱團。

於是魯大力只能邁開腿跟隨著另一支流民隊伍離開。他們這支隊伍被打散得只剩不到兩百人。他們四處流浪,沒有飯吃沒有房住,風餐露宿,餓了就挖地上的野草枯樹根。

這一片的荒地,可以說是連棵草都不剩下了。不斷有人倒下,等到第二天早上再看的時候,會發現那些倒下的屍體全都不見了。

人已經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

魯大力心焦地看著孩子娘餓得沒有奶水,孩子更是躺在懷裏奄奄一息,八尺高的大漢哭得像個孩子。他可是聽說了,那些人最喜歡嫩肉了,他每天每夜都不敢合眼,生怕一個睡著,孩子就不見了。

挨著他們的那對夫婦,就是夜裏睡覺的時候,丟了孩子。找了三天,才在泥坑裏找到孩子的小衣服。

此刻,魯大力的媳婦,靠著打滿補丁的包裹斜躺著,懷裏是閉著眼睛睡著的半歲孩子。

她已經出氣多進氣少,說話也是有氣無力,“大力,是我拖累你了。孩子……”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眼淚從凹陷的眼眶裏滑落,但是魯大力明白,她是怕那些餓極了的人。

“我去了後,如果孩子真的……,你給找個地方小心安置了,別讓那些人找到。”

魯大力一邊擦著淚,一邊安撫道:“秋娘,您別再說了,我們一定可以熬過去的。你相信我,一定可以的。”

秋娘扯了一個笑,已經沒了說話的力氣。

就在魯大力握著秋娘的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一陣馬蹄聲從遠處傳來。

所有人都朝馬蹄聲處看去。

他們看的不是人,而是那人胯/下的馬。

這一匹馬,得出多少肉啊。

有人的嘴裏,已經開始分泌唾液。

馬上的人還未靠近,地上的流民只要有力氣的,就全都站了起來,隱隱有著想要將這兩人一馬給圍住的趨勢。

馬上的兵士並沒有直接靠近,而是距離流民還有十多丈遠的時候,就勒停了馬匹,高聲對著流民們喊道:

“我們夏王殿下仁慈,只要你們隨殿下去西州,不光這一路有吃的喝的,到了西州還能分田分地,並且三年內免除你們一切田稅。”

眾人的注意力一開始都在馬肉上,直到聽到那人說一路有吃的喝的,還能分田分地免稅,這才重新打量起馬上的人。

馬上一共兩人,一人穿著輕甲,應當是護衛兵卒一類的人,而另一人看著就眼熟多了。

衣衫襤褸,臉還不幹凈,看著與他們倒是沒甚區別。

他們這邊有人高喊:“你說的可當真?”

“自然當真,我這裏有我們殿下剛剛下令發放的告示。”說著,馬上的人從懷裏掏出了一只卷軸展開,不過離得很遠,這邊的人根本看不清。

“太遠了,我們看不到。你快過來些。”

拿著告示的自然是雲舒的親衛,這些親衛都是雲舒讓曹誠挑的機靈的,並且他們在出發前就被雲舒囑咐過。

此刻,他自然不會大意地靠近那些聚攏的流民。

此前那兩千人的流民,可以為了吃的搶王爺的糧,那現在這一百多號人也有可能為了吃的,搶他。這也是雲舒不讓他們帶著糧來宣傳的原因。兩個人根本護不住糧食,也不可能給所有流民公平分配。

到時候只會被人一哄而上搶光,糧食被搶事小,就怕人也跟著沒了。

這就到了坐在親衛身前的流民上場的時候。

“親衛大哥,還是我去吧。”說著,他從親衛手裏接過告示,小心地下了馬。

這還是他第一次騎馬呢,要不是親衛大哥,他早就摔下馬去,不過即使有人扶著,騎了兩個多時辰的馬,他的腿也發軟了。

走了好幾步,他才恢復正常的動作。

親衛仍舊留在原地,一人一馬並未靠近那些人,只讓那名流民帶著告示過去。

那邊的流民皺眉看著靠近的人,“你誰啊?”

“大叔,我是龐頭鎮丁家村的,你們可以叫我小丁,我跟你們一樣,之前也是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