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60

白玉筆在宣紙上兩勾兩點,一雙美人的明眸便躍然於紙上。

畫的是美人,畫美人的亦是美人。

青紗帳外,有一個中郎將帶著兩個侍衛走進來,恭敬道:“梅夫人,這三個女子都是陛下囑咐末將精挑細選的,雖不及宮內的,面皮卻也秀美出眾,請夫人笑納。”

梅夫人沒有擡頭,待描好了畫上女子的櫻唇,這才收了筆,拿筆尾輕輕挑起一紗簾的一角,便見帳外男男女女都是呼吸一滯。

“讓陛下不必費心了,我既應了白雪川之請,必會負責到底,無需拿些外物來討好。”

美人說的話並不算客氣,但誰也無法對她生氣。

——如此佳人,只以客卿之禮待她,未免太過不解風情,若是他,至少送些綾羅綢緞金石玉器之物,哪有送些秀麗少女的道理。

那許中郎暗暗想著,見梅夫人玉白的手指勾起一角簾子,端起筆洗正要向外走,見他們不動,問道:“我想去外面的映月泉取些泉水蕩筆,將軍還有其他事嗎?”

這一聲婉然如空山鶯啼,惹得許中郎心中一蕩,道:“現下正是多事之秋,末將奉命來保護夫人,若有什麽吩咐,只教這幾個女子去做便是。”

“……那就是不讓我出去的意思了?”

許郎中險些就軟了口舌,好不容易壓下心裏飄飄然的念頭,說道:“請夫人見諒,末將也是職責在身。”

梅夫人眉眼間似是染上了淡淡的愁緒,道:“江都王還是過於小心了,白雪川為他破了局,他卻不一定能接得住下面的路數,只糾結於我等小節,唉……”

西秦第一美人,聲色俱惑魂,那許郎中縱然知道這是殷焱的貴客,也不免蠢蠢欲動,伸手去接梅夫人手裏的筆洗:“那泉池路遙,夫人嬌弱,還是讓末將來吧。”

明著是接筆洗,暗地裏是想去碰她的手。梅夫人哪能看不清他心裏想的是什麽,微微一笑,松開了筆洗,那許郎中慌忙接住。

“將軍說的是,女人家嬌弱,連只筆洗都抱不住,見笑……”

說著,她便轉過身又回到紗簾後,

那話語中的拒絕之意許中郎又哪兒能不明白,可看見如此佳人,還是情難自禁,心想著既然皇帝不要,還不如他消受了,左右他許家也是世家,有從龍之功,總不會虧待了她去。

“你們先下去吧。”

屏退了四周,把筆洗遞給帶來的少女,許中郎咬咬牙跟了進去。

梅雪園的亭台一起風便是紗帳漫飛,沒得惹花了人眼,許郎中轉了兩圈找不見人,心中焦躁,忽然回頭見到一個坐著的人影綽約立在一扇屏風後,眼中浮現喜色,匆匆過去道——

“夫人,末將出身世家,仰慕夫人才貌——”

言未盡,一支玉筆穿屏而出,正中了他的喉嚨,叫都叫不出來,便悄無聲息地倒在了地上。

行兇者從屏風後繞出來,面無表情地把那白玉筆拔出,用帕子細細擦凈了筆杆上多余的殘血,遞給換了個畫案作畫的梅夫人。

“你的朱砂用盡了,勉強先用這個吧。”

梅夫人眼未擡,亦未曾回頭,輕聲道:“我殺人時不好沾血,莫給我添麻煩。”

“你若不想麻煩,就不要涉這世鬥之局,與我歸隱不好嗎?”

“你如此執著,又是何必呢。”

“當年你說我辜負過三個女子,今生不償完情債,永不正眼看我。”陶書生的眼神十分認真,道:“那三個女子,一個我替她殺了逼嫁的貪官,一個為她找到了名醫治好了她患重病的父母,最後一個也在上月為她覓得了合心意的郎君,如今可算還清了債,讓你正眼看我了?”

想起當年事,梅夫人搖頭道:“當年是我誤會了你,那說法不過是戲言耳。你東楚之人最重女子貞節,我半生飄零,五嫁六嫁都是有的,你年紀輕輕,又何必執著?”

“你也說了,西秦人不在意這些,我隨你。”

落第閻王的執著不下於衛將離,從認識起至今已有七年了,梅夫人長他七歲,本以為他是年輕人的一時興起,沒想到竟然糾纏至今。

所謂執念已深,大約是如此。

梅夫人也自知拿他無法,尋了個借口道:“你說這話我可不信,若你想真心與我歸隱,此時又何必與楚皇共進退?”

“楚皇其人,疏情薄幸,待女人至多許她富貴榮華,從不付真心。之所以助他,一來是他治下東楚民生的確比太上皇在位時有極大改善;二來是承衛將離的情,她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卻也恩怨分明,私仇再烈,也會為百姓考量。”

梅夫人微微一嘆:“若換了白雪川那等邪魔,多半會將這些亂麻之流一把燒個幹凈,再談求生之策。”

“衛將離去饑荒之地前也是這麽想的,可死的總歸是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