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她那狡賴又錚錚的脊梁(第2/2頁)

“那就請陸侯跪下受訓誡。”

——女人如果站得高了,反倒是比男人更為重視自尊,你若把她捧得高高的,她是寧願摔得粉身碎骨,也不願意當中跪著求生。

背後之人的話猶然在耳,宋睿不信命,但他打算信那人這一回。

“陸侯既有心受教,依我儒家之禮,當奉老夫為一日師,跪聽訓教。”

她敢嗎?

所有人都在想,這是大楚的女侯,大可以拂袖而去,只是如此一來,便敗了這一陣,可留下來真的聽宋睿訓教,她的顏面又放在何處?以後又要如何服眾?

然而事實是,她比誰預料中都快,看著中堂上掛著的孔聖先師掛軸,一撩衣擺,跪了下來。

“後生陸棲鸞,請宋公訓教,敢問國法是否高於家法?”

宋睿門下的規矩朝野皆知,問一句悖逆之論,背上便要受一戒尺。

宋睿將禦尺握在手中,毫不猶豫地一尺打下:“國法自然高於家法,但強權卻不可!世間之事,皆有禮法可依,任你權位再高,無緣無故,插手他人家事,便是無禮!”

禦尺打下的聲音並不清脆,而是一聲沉悶,直直擊在脊骨上,陸棲鸞晃了晃,但依然跪得筆直,待尖銳的疼痛稍緩,又問道——

“再敢問宋相,家法又是從何而來?有何用處?”

第二問,又是一尺,仍是擊在原處。

“男女連理成家,男主女輔,以身作則教化兒孫,家中先有法,後方能成風。有家風,才能教化百姓之家尊禮守義,安我邦國之心。”

“原來如此。”

口中泛出一絲甜腥,陸棲鸞卻忽然笑出聲來。

“多謝宋公訓教,往後晚輩當以此為誡。”

宋睿頓時心生不祥,忽然堂外傳來一聲喧鬧,本來看呆了的穆子驍猝然起身道:“娘……您怎麽來了?”

外面風風火火走進來一個中年婦人,一入堂中就問:“宋公,入贅之事均已辦好了,何時讓我兒入京?”

眾人茫然之際,宋明桐率先問道:“穆夫人,此言可當真?”

“有什麽當假的,那宸州苦寒,我這兒子傻得很,三天兩頭帶傷上戰場,我只怕他那天交代在關外了,入贅便入贅吧,他爹當年活著的時候也是入贅的,我只求他命保住就好。”

時年太久,朝中之人倒是忘了,穆子驍生父乃是穆老太爺當年一個戰場上撿來的孤兒,隨了他做義子,後來便索性娶了穆家小姐,夫婦都一樣姓穆,自然不講究這些。

穆夫人察覺氣氛不對,目光越過人群,看見陸棲鸞的背影,道:“陸侯,你可是允諾過的,莫要反悔呀。”

“娘,你——”

穆子驍本來還想掙紮兩句,忽覺袖子被悄悄扯了扯,只見他的伊人小聲軟軟問道:“成婚後你可願意隨我在京中另外立府?”

穆子驍頓時便沒了神智,呆呆點頭:“……我聽你的。”

——原來這就是陸侯的布局,嫁夫隨夫,反之,娶婦隨婦也是同理。

宋明桐心下稍安,正要開口,驟見宋睿怒及,把那禦尺一拍而下,只聽一聲重擊,禦尺應聲斷為兩截,陸棲鸞整個人朝前倒去,扶住孔聖祭台才堪堪沒倒下。

“你……你太也過分!!!”

宋睿竟一時氣怒得說不出話來。

“……是嗎?”

慢慢舔去下唇咬出的幾分血腥,陸棲鸞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看著地上斷為兩節的禦尺,笑道:“看來我這脊梁硬得很……骨頭沒打折,反倒讓宋公失了禦尺,慚愧慚愧。”

“陸棲鸞!”

“誠如宋公所言,權位坐得再高,也管不到別人家家事頭上,這句話,原封不動送還給宋公——嫁夫隨夫,人家樂意入贅,宋公為百官之首,可是不能以身試法,擾了家法之論調啊……”

她一步一步走出堂前,對愕然的群臣道——

“本侯知道你們在想什麽,男人的顏面是靠權位掙出來的,唯獨我,今日就要跪出這顏面來。說句白爛話,順我者,不能保你富貴,但只要有德有能,為保你官位,我能再受宋公十尺百尺,請了。”

一片靜寂的喜堂裏,有宋睿的死忠面露絕望——

“完了,政敵之女猶敢盡心相保至此,今日這三尺後,朝中之能臣盡數要倒去她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