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周(第2/4頁)

誰想在公園吃燙青菜啊?!

我奮力呼喊:“爸爸,爸爸——”

小陳殷勤地拿出保溫杯說:“我給你準備了一百度的熱水,要不要現在燙一碗生菜?”

我爸這才回頭,恍然大悟,他飛奔回來看到我鼻子上全是血,第一句話是:“你可千萬別告訴你媽啊。”

對著七八個碗裏的食物,我忽然覺得那些帶著盼盼小面包野餐的人,其實挺美滋滋的,我根本做不到在人潮洶湧的公園裏以優雅自得的態度,慢慢喝一口茶,嚼一口三明治。

小陳不會做這樣的事,他對兒童安全非常重視,從安全提籃到各種安全座椅,前前後後大概買過五六個。

走進公園兩百米後我們就決定安營紮寨,因為實在走不動了。

兒子總是坐在安全座椅上,像坐在龍椅上一樣。

我有點絕望,感覺負擔不了這樣的生活了,本來只想拿個三明治坐在樹底下,懶洋洋吹吹春風。後來周末這一天,我左手一個野餐墊,右手一輛兒子的自行車,小陳更是身負重擔,背著雙肩包,兩手分別提著野餐籃和帳篷、護具、準備放飛的風箏、給兒子踢的球。

清明過後兩天,兒子告訴我:“今天爸爸在田裏摔了一跤,兩只腳都是泥,然後他就找了個大水坑開始洗,洗了好長時間。”

他往每個盒子裏塞進去各種食品,一只籃子沉得像裝了個小孩一樣。

我問小陳:“這是真的嗎?聽說今天七度你在鄉下水坑裏洗腳?”

小陳得意揚揚地說:“做什麽事,都要有儀式感。”

小陳閉上眼睛:“有什麽辦法,真的是刺骨的冷。”

第二天家裏便多了十幾個彩色盒子,一只巨大的野餐籃。

他為了找一塊空地給小孩飛無人機,一不小心踩進幹涸的河泥,可謂可歌可泣。

小陳點頭說:“好啊。”

“你洗腳的時候兒子在哪裏?”

有一天我看著明媚的春光,說:“不如去野餐啊。”

“他坐在車裏看著我啊。”

這一定是最無用的東西,因為不管你什麽時候打開攝像頭,良心都催促著你過去一趟,小孩的腳露在外面,胳膊露在外面。我發現自從放棄看攝像頭後,我晚上睡得好多了,就讓小孩自謀生路吧。

小陳看孩子的本事還行,就是看自己的本事不太行,日常總有倒黴事。

他還買了紅外線攝像頭,方便晚上看兒童房的情況。夜裏十二點,他看了一眼後說:“啊,被子踢了,我再去蓋最後一次,後面就靠他自己吧。”

他給小孩買了全套護具騎車,但是自己穿上溜冰鞋,摔得兩手都是血。他為了讓兒子不被太陽曬,專門背個帳篷來春天的草地上。結果走的時候花了二十分鐘,始終收不起那個號稱一步收攏的帳篷。

“哎呀,肯定有用得到的地方。”

他招呼我:“你過來幫我重新支起來。”

“我們為什麽要開兩輛車出去玩啊?”

我當時覺得有點不太對勁,因為每次我爸弄這頂帳篷時,都會沖我說:“你走開點,千萬不要動。”

他說:“噢,那我們可以出去玩的時候用,放在兩輛車上隨時溝通。”

我還是伸手過去幫他了,然後啪嗒一聲,帳篷的彈簧準確夾到我的拇指內側,瞬間的疼痛感幾乎達到極致,肉被彈簧夾飛了一塊,還有一小塊迅速形成了指甲大小的烏青塊。

他買了三個對講機,說可以在樓下放一個,這樣我媽就不用朝樓上大聲嚷嚷了。我勸他趕緊打消這個念頭,我媽就連說別人壞話都用銅鑼一樣響的聲音,鄉下人喜歡這種中氣十足的發音。

小陳看了一眼,迅速做決定:“快點戳破這包汙血。”

他比以前更愛買東西了。每天都在買各種各樣的東西。

他拿出了一根牙簽。

小陳依然沒有停下腳步,他又給小孩買了一輛更大尺寸的自行車。

我倒吸一口冷氣,終於知道了我爸為什麽好幾年從沒讓我碰過這頂帳篷,我爸知道我是個智障,小陳不知道。

看到小孩矯健的身姿,小短腿拼命蹬著輪子,不知道為什麽我第一時間竟然想到,哎呀,他要是以後迷戀上山地極限自行車,摔個鼻青臉腫怎麽辦?

我爸雖然大男子主義,但到底是我爸爸啊。

我和我媽聽了都心裏一驚,開始滿小區尋找小孩的身影。

晚上吃飯的時候,我爸先看到了小陳滿手的傷痕,再看到了我的大拇指,立刻說道:“你們是不是動帳篷了?”

有個大媽看完之後很感動地說,“果然孩子還是要爸爸帶,爸爸心硬呀,小孩一頭栽到綠化帶裏去了,我看他就站在外面,一動不動。”

世上只有爸爸好。

小陳帶著騎車的小孩在小區裏溜達,喜氣洋洋展示自己的第一階段教育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