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周

小陳不置可否看著我,然後收拾收拾行李,帶著小孩回老家了。

你去申請個國外野雞大學的研究生,然後我們一家去陪讀怎麽樣?找個樹多一點,綠化多一點,艾文可以經常看遠方的地方……這樣他就不會近視了。

他賊心不死,還在行李箱給小孩塞了本數學題,我暗箱操作,半夜把數學題從行李箱裏拿出來扔了。

小陳還在擔心著升學問題,我勸他,眼界不如放寬一點,不要僅僅局限在上海嘛。

回去後的第一天,我只關心一件事:小孩今天多看遠方了嗎?

事到如今,我才發現小孩真的很愛看書,以前一直琢磨給他買了兩百本繪本,他怎麽整天都在玩火箭?現在說起要保護眼睛,立刻覺得這孩子太愛看書了,而且看得那麽專心致志,令人發愁。

看了看了。

小陳在旁邊有點幹著急:也不是不能看,少看就行了。

回去後的第二天,我還是關心同一件事:今天怎麽樣,沒學習吧?

艾文若有所思,我把他拽過來,拽到窗口:來,看看對面的樹葉,欣賞一下大自然。

沒有,你放心,什麽作業都沒做,一直在外面玩。

我再次大喊:不是跟你說了嗎?別看書!你不需要看書,保護眼睛就好了。

我知道自己看起來跟個十三點差不多,但一年多前經歷過一次右眼出血,那時醫生就告訴我,你的問題是高度近視加上頻繁用眼。

兒子“噢”了一聲,丟下書,開始在房間裏瞎玩了一陣,沒過多久,他又拿起一本書。

瞎了能治嗎?

是的,你最好別看,你還小呢,長大再看吧!

不能,但是你可以領一張殘疾證。

兒子大為不解,在他眼裏可能他爹媽跟神經病差不多,瞪大眼睛問我:以後我都不能看書了嗎?

我???我已經時刻走在致盲的高壓線上,我的兒子絕不能走這條路。

現在取消了所有的作業,當兒子拿起一本漫畫書的時候,我緊張兮兮跑過去:你怎麽又在看書?!你現在需要玩,你多看看遠的!

最後一個工作日,小陳忽然發消息來,說:a校老師剛剛打電話來,說歡迎艾文去報考,很大機會可以進。

以前看到艾文在玩,小陳一定恨鐵不成鋼:數學作業做好了嗎?先做好作業再玩。

如一顆石頭墜地,a校是艾文最早去報名的學校,一所中不溜的民辦,一所我以為很容易進的學校,他從學校出來的時候,說很開心地做了遊戲,捏了瓢蟲。

但是從這天開始,家裏的畫風完全變了。

考了什麽?什麽也沒考啊。艾文確定:我們就是在一起做遊戲。做遊戲也是考試嗎?

小陳坦白:不怎麽樣。

後來老師打電話來,表達的意思截然相反,孩子學過英文嗎?外教找他互動的時候,他比較沉默啊。

茫茫夜色中,高架暢通無阻,一個想法在我腦中日益堅定:算了別整那些沒用的了,我就走老幹媽路線吧,老幹媽陶華碧以前做生意沒空帶孩子,就說多賺點錢以後留給小孩,後來她把老幹媽股權51%給了大兒子,49%給了二兒子,兩人分別成了貴州省排名第五第六位的富豪。你看這個計劃怎麽樣?

我有點著急,哎,我兒子只是警惕性比較高。

小陳從後視鏡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兒子,無可奈何說:臭小子你就是個玩的命。

他被扔進了待定名單,跟他去的幼兒園同學紛紛收到了歡迎報考的通知。

我哀嘆一口氣:可能我一個人已經把全家人看書的份額都給占了吧?

正是因為這一次,我和小陳開始被幼升小的車亂狠狠碾壓。小陳帶著小孩補英語,我給小孩補常識,以後看到外國人,你要拼命說話知道嗎?

小陳開著車,聽著我絮絮叨叨說這些,偶爾還反擊一下:你也不能什麽都不讓他學,他總是要上學的。

沒想到結果也還行,希望很大!相比起南匯那家,a校看起來也不錯嘛。不過,如果b校能給機會就好了。

說不定越挫越勇呢?

B校在雙語學校裏熱門程度一般,但小陳去聽了一次校長講座,深受感動,覺得這個學校太好了,他很想去。

但是這些跟瞎了比,也不算什麽吧?

活動那天我去了,校園裏彌漫著一股濃濃的中產味道,家長們聚在一起,談論著各個民辦學校的風格,校外的補習班情況,小孩不吵不鬧,個個乖乖坐好。活動內容是帶小孩上一堂課,然後提提問題。操場上好幾個家長,使勁踮著腳往教室裏看,指望能看出點什麽。

我受不了這些,一想到兒子以後要去撿作業本,比他以後去掃馬路還要受折磨。

可憐天下父母心呐。

家門口的公立小學,操場很大,20多年前我上小學的時候,操場還是煤渣的。好學生沒什麽事,差學生每次收到作業本,都是老師從課桌上飛下來的。坐在我隔壁的男生,因為常年考40分,經常尊嚴掃地,滿地撿他的作業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