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禍起燕琢城(十七)(第2/2頁)

郎中到了以後開方子抓藥,這一鬧,天就亮了。

前一晚他們舉著酒杯說了那許多開心的話,仿佛這世間的樂事他們統統擁有,天亮了,開心散去,連開懷的余味都不剩了。幾個人盤腿坐在銜蟬家的墻角,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麽。花兒拉著銜蟬冰涼的手,銜蟬呢無聲地落淚,不肯再看照夜一眼。

阿虺回來的時候身上白府新發的襖子破了,照夜拉開他的襖子,看到他血肉模糊的前胸。阿虺紅著眼睛說:“我一路向外跑,想著他們一定會出城。果然在城外,依稀看見兩個人,一人拿著刀,一人懷裏抱著東西。我上前與他們打起來,如果只是兩個人,我能打得過。但後來不知哪裏出來好幾個人攔住我,我眼見著那人將孩子抱走了。後來他們打暈了我,不知道為什麽,我沒死…”阿虺撲通一聲跪到王嬸床前:“我對不住您,我沒用..”

銜蟬上前去拉他,哭著說:“阿虺哥,不怪你。我看看你傷口。”

他胸前被短刀劃出幾道傷口,還在淌著血。幾人都有萬箭穿心之感,看那模糊的血肉心中又更痛上幾分。

又偏逢此時獬鷹來傳話,要花兒去一趟白府。花兒六神無主隨他去,在白府門口,看到一口小小四方棺,裏面躺著一只貓,那只野貓。它被人分屍了,死相猙獰。花兒強忍著恐懼對獬鷹說道:“白府就連野貓走了也能有棺槨,我死了,恐怕就用那草席一裹扔到亂墳崗了!”

“你為何不問這貓怎麽死的?”白棲嶺不知何時突然出現在她身後,這樣問她一句。

他的目光帶刀帶刺刮她的皮肉,花兒覺得沒由來的冷。她又看向那野貓,心中亦很難過,那貓她也摸過兩次,沒撓過她。

“顯而易見,被分屍了。”花兒抖著聲兒道:“太可怕了,畜生!”

“比起偷你們柳條巷孩子的人呢?更畜生嗎?”

花兒知曉白棲嶺在盯著她,這話乍聽尋常,再一琢磨直教人毛骨悚然。如果有人盯著她,自然知曉飛奴昨夜走了,倘若飛奴真的殺了那貓,那此刻白棲嶺就是在套她話。花兒咬住自己嘴唇,看著白棲嶺,她覺著自己的心快要出窟窿了,昨晚那個夢一下鉆進她的腦海中。腳一個不穩,人向前跌去,倒在了白府裏面。一動不動。

獬鷹向前探看,對白棲嶺道:“暈過去了。不是裝的。”

白棲嶺又回頭看一眼那貓,說是野貓,卻是在深山老林裏救過他一命。那時他在霍靈山裏被人追殺,絕路之際看著這只貓,它站在那看著他,仿若在說:“跟我走。”白棲嶺走投無路,將命交予一只貓,最終尋得一條活路。這貓,他日日養著、訓著,要它自由自在,要老管家用它幫忙嗅人,最終卻是被人殺了。

花兒醒來的時候察覺到自己躺在冰冷的地上,白棲嶺正坐在那看著她,那姿態好像一直在等她醒。

“我問你,你看清那貓的死狀了嗎?”白棲嶺問她。

花兒囁嚅著,眼中含淚看著白棲嶺。

“聽不清,大聲告訴我,看清了嗎?”白棲嶺突然提高音量,那聲音快將花兒的心捅碎了。

“看…清…了。”花兒道。她演不出戲來了,此刻的白棲嶺像要將人生吞活剝了。無論什麽戲都逃不過他將要發癲的事。

“你說,如果我將殺那貓兒的人剁成跟它一樣多的塊兒數,如何?”

花兒秉著一口氣,好久方道:“若在二爺心中人命抵不過一條貓,那當真是痛快。若白二爺敬畏人命神靈,那萬萬不可。”

“巧了,我什麽都不敬畏。它昨夜三更死的,今晚三更我就要那人償命!”

“二爺!白二爺!”花兒爬到他面前,淚水糊了滿臉,聲音亦堵了、啞了:“二爺…您聽我說…”她想替飛奴求情,又不知到底是不是飛奴做的。可飛奴回來的時候衣袖上都是血,都是血啊!

“二爺…”花兒啜泣道:“昨兒您賞了奴才東西,奴才好生高興,拉著人去切肉大酒,吃了此生最美味的一頓飯。奴才醉酒的時候還想,明日就是小年,奴才要過一個正經小年了…”

花兒扯著自己那件破紙裘,淚水落在衣袖:“二爺你看,您賞的衣裳奴才舍不得穿,還穿自己的破衣裳。奴才想等著年後去良清的時候再穿,好好做二爺的臉面…”

“你為何與我說這些?”

“奴才想跟二爺說,那貓兒奴才也摸過,也喜歡,無論是誰殺了它,二爺都留那人一條命罷!今兒是小年,再過幾日是除夕,多少人這一年就盼著這一日,哪怕只喝一碗米湯,都覺著來年值得盼…”

“你這樣,莫不是你認識的人殺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