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舊地重遊吃羊肉

李清閑心中輕嘆。

當年在書院裏,戴鐵是學習最好的學子之一。

他父母務農,學費是幾個叔伯姑姑硬湊的,只盼家裏出個躍龍門的。

他既不像杜其真出身商人之家長袖善舞,也不像樓玉山出身官宦之家懂察言觀色,所以顯得孤僻。

除了不善待人接物,無論是學業還是品性,都沒的說。

李清閑望著戴鐵,靜靜思索,這些天發生的事情走馬觀花般在腦海中掠過。

過了片刻,李清閑心中有了主意,走下樓。

沒走幾步,戴鐵起身轉頭,兩人照面。

戴鐵愣了一下,面色僵硬道:“你也來出恭?”

李清閑笑道:“我們夜衛衙門要麽叫解手,要麽叫放水,沒人說出恭。”

“是啊,不一樣的地方,不一樣的規矩。”戴鐵道。

“這個道理本來沒錯,但讓歪嘴的讀書人念錯了。讀書人講父父子子、君君臣臣,本就是在講不同的規矩,怎麽現在從書院走上衙門,你就不喜歡了?”李清閑笑著問。

戴鐵一愣。

“書上沒教的,也叫學問。更何況,這些書上都是教了的,只是我們沒學會。”李清閑道。

戴鐵正色道:“你這話說的對!聖人言苟日新、日日新,我卻總拿過去學的那套來當尺子,衡量天下一切,委實迂腐了。”

“家裏怎麽樣?聽說伯母身體不大好。”李清閑目光掃過戴鐵袖角的補丁,縫線又粗又亂。

“家母去年去世了。”戴鐵目光一暗。

“節哀。走,咱們進亭子聊聊。”李清閑道。

戴鐵猶豫刹那,輕輕點頭。

夜色籠罩院子,涼風吹走酒意,兩人坐在亭子裏,追憶當年,閑聊這幾年的事。

從只言片語中,李清閑了解大概。

戴鐵家裏越發落敗,親戚已經無力供他繼續讀書,他只能一邊賺錢一邊讀書。

他想在衙門裏做事,向許多衙門投了名帖,泥牛入海。

以他十品之身,找商行富戶寄身不難,但若稍有不慎,對他以後成長大為不利。

“樓公子怎麽說?”李清閑問。

戴鐵臉上泛起一抹殘紅,嘆息道:“去年讓我幫襯他,我拒絕了。現在,他不會幫我引薦。”

李清閑這才明白。

樓玉山過去不被重視,長大後,嘗到權力與資源的甜頭,讓戴鐵當手下,彌補遺憾。

戴鐵是正牌子的讀書人,又入了十品,斷不可能給樓玉山當跑腿的。

“過去我只知你不善交際,沒聽說你得罪過樓玉山。”李清閑道。

戴鐵道:“算不上得罪,我們倆只是相互看不慣。他看不慣我一個平民搶他風頭,我看不慣他,浪費,那麽好的家世不知珍惜。其實你能看出來,我們倆對彼此沒什麽惡意,只是都憋著一口氣……”

戴鐵搖搖頭,話鋒一轉道:“你和他不同,岡鋒先生為國忘家,你比樓玉山那種人苦許多。不說這個,你在夜衛怎麽樣?”

李清閑聊了幾句,扯了個話頭,道:“我父親有個朋友,叫朱子墨,在禦史台任職。那天閑聊時,說起他們那裏要找幾個能辦事的,還說最近塞進去的幾個人,做人沒得說,簡直八面玲瓏,但做事差了點。我手裏正好有他名刺。”

戴鐵瞪大眼睛,望著李清閑。

李清閑笑了笑,望向醉鄉居三樓的燈籠。

過了好一會兒,戴鐵一咬牙,拱手道:“若李兄願意幫忙引薦,戴鐵銘記五內,此生不改!”

李清閑笑著推下戴鐵的雙手,道:“你我同窗多年,誰家有個難事,相助是應該的,不用說的這麽嚴重。”

戴鐵一挺脖子,道:“你我本就相交不深,卻願意引薦,這等大恩,怎麽不嚴重?”

李清閑道:“你先別謝,他只是需要人,看在我的面子,會留你幾日。至於最後留不留你,還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你應該明白,禦史台是什麽地方。”

“我明白,禦史台是我最想去的地方。”戴鐵道。

“那我便修書一封,你拿著他的名刺去拜訪。”

李清閑左手一動,筆墨紙硯在涼亭石桌上鋪開。

戴鐵滿面驚色,盯著李清閑的手鐲,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

李清閑提筆慢慢寫完一封信,右手一揮,法力掠過,墨跡幹涸。

戴鐵雙眼圓瞪,這法力竟然比他十品文氣雄厚許多。

“你……”

李清閑將信件放入信封,並放上名刺,道:“你找個日子,帶著名刺書信去禦史台。”

戴鐵呆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起身,雙手接過引薦信與名刺,彎腰九十度大拜。

“清閑兄提攜之恩,戴鐵沒齒難忘。”戴鐵眼圈泛紅,終究是未成年的半大孩子,最後實在忍不住,別過頭,袖子拂過面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