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外甥

待福安急匆匆跨過琉璃殿時,臉上還掛著明媚的笑。可這份喜悅在見到兩位不速之客後,迅速消失殆盡。

是三皇子,還有四皇子。

福安警惕地抱緊手中的包裹。

周景文與周景成並非一母所出,前者生母是貴妃,後者生母為賢妃,只是這二人關系一向親厚,周景文與周景成年歲相差又不大,自小就玩在一塊兒。見太監回來,周景文嬉笑一聲站起來:“喲,便宜舅舅的東西終於送來了,可叫本殿下好等。”

獨自玩耍的周景成吸了吸鼻涕,也跟著站了起來。他生得虎頭虎腦,獨處的時候格外乖巧,可一旦跟著頑劣的周景文便會被帶著胡作非為起來。

周景文踹了踹周景淵:“還不打開看看你舅舅究竟給你送了什麽好東西?”

周景淵坐在窗台邊,神情木訥,緊抿著嘴角,瘦小的身子蜷縮在一塊兒,被踹了也一聲不吭。小小的孩子早就知道,反抗只會帶來更多的嘲笑與戲耍。

周景文撇了撇嘴:“無趣。”

他直接上手,扯掉了福安懷裏的包裹。

福安眼睜睜看著,甚至都不敢攔一下。

貴妃勢大,幾乎能與皇後分庭抗禮,他一介小太監壓根不敢作任何反抗。

周景文沒有受到任何阻礙,輕輕松松地打開了包裹。只瞥了一眼,他便“嗤嗤”地笑出聲來。

笑聲裏有壓制不住的嘲弄。

“這都是什麽東西?”

他挨個拿起來,又挨個扔在地上。一枚荷包,裏頭不過二十兩碎銀;一盒點心;一本舊書;四個怪模怪樣的泥人,那泥人裏頭也就只有一只猴子跟一只豬看著新奇一些,但手藝屬實一般。

“這窮酸的東西,好意思送進宮來,真叫人笑掉大大牙!”周景文不客氣地嘲笑周景淵,“看來你這舅舅也沒本事,同你一樣,廢物一個。也對,你這樣的小廢物能有多厲害的舅舅?”

周景淵攥緊拳頭,將腦袋埋進膝蓋,身子微微顫抖。

周景文只覺得沒勁透了,熱鬧他也看夠了,東西他也不稀罕,這些沒用的廢物合該留給這個小廢物,他也就只配玩這些粗制濫造的玩意兒了。

欺負完了人,他便拍拍手,領著四皇子離開。

福安趕忙將小殿下抱了起來,拍了拍他膝蓋上的腳印,擡頭一看,小殿下已經淚流滿面。

他們家小殿下雖然瘦弱,卻生的比這宮裏任何一位皇子都要好看,可惜小殿下不像當今,聽傅美人說,小殿下隨了他舅舅。

福安伸手給他擦了擦眼角的淚珠。可是周景淵卻哄不好,他打小就被欺負,便是哭也不敢哭的大聲,都是默默的掉著淚珠子,哭到臉都紅了,險些喘不過氣。

福安心疼壞了:“殿下莫哭,舅老爺已經來京城了,往後會好的。”

周景淵身子一僵,忽而抗拒起來:“他為什麽從前不來?”

沒有被疼過的人驟然間得知有親人,除了慶幸還會有些酸澀。自他曉事後,母妃從前不止一次提過舅舅,周景淵也不止一次期待過舅舅的到來,尤其是母妃過世之後,每一次他被人欺負都心心念念盼著舅舅,可舅舅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周景淵太小了,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一邊期待一邊又覺得委屈,對著親近的福安,下意識地想要發小脾氣。

福安有苦難言。

他是傅美人留下來的太監,傅美人對他有救命之恩,福安也是真心追隨對方,這麽多年他與傅美人從未停止聯系過傅家,可惜那位盯他們盯得緊,消息根本傳不出去。

直到去年年底,他多番籌謀,耍盡了手段,才終於將消息給遞了出去。

這些話都不能對小殿下說,殿下人小,若是知道了真相恐怕不能在人前掩飾。福安只說:“舅老爺也一心記掛著殿下,只是從前沒收到消息。如今既然知道了,便趕忙從揚州跑過來了,為了見您中途還被山賊抓住,險些喪命。”

周景淵小小的身子忽然抖了一下。

福安拿過畫冊,輕聲道:“陳國公府的人說,這是舅老爺在上京的途中親手為殿下畫的,據說話的是師徒四人取經的故事,殿下可要看一看?”

周景淵盯著那本畫冊,伸手拿了上來,又賭氣地扔在地上:“不看!”

他就是莫名其妙想要生氣!

福安遲疑了良久,最終並未勸阻,只將人輕輕放下,獨自出門打水去了。

屋子裏沒了人,周景淵抹了一把眼淚,板著一張臟兮兮的小臉,固執地坐在地上,背影看著十分倔強。

許久,周景淵小心翼翼地擡起頭,盯著那本畫冊,臉上露出掙紮的神色。

待福安打好水回來之後,忽然發現殿中靜悄悄的。他伸頭一看,小殿下躲在角落裏,不知何時看迷了眼,被那豐富瑰奇的世界還有威風凜凜戰無不勝的大聖給吸引了全部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