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2/3頁)

金吾衛驍勇無匹,登上闕樓將那瘋道人拿下,正準備就地正法,這瘋道人卻說,他有法子,可治太子的惡疾。

當時那情景,聖人已經幾乎在崩潰邊緣,但凡有能救治太子的辦法,聖人必定都願嘗試,金吾衛一時心慈,就放任了他胡言亂語。

那瘋道人接著就說,妨害太子之人,就與太子同月同日同時降生,屬天煞命格,沖犯帝星,只要殺其禍首,危急自解。

可當日夜裏,長安出生的嬰孩一共有七名。

連殺七個嬰兒,只為了瘋道人一言?

聖人斷定此人妖言惑眾,並沒能接見瘋道人,便令金吾衛將其斬殺。

瘋道人雖死,太子卻依舊重病不愈,身體每況愈下。

聖人也不得不恐慌之下,思及那瘋道人所言之事,終於下定心思。

雖沒有殺了那些嬰兒,聖人卻下令,將癸卯年二月初八申時至亥時間降生的嬰孩全部驅逐出長安。

很不幸,師暄妍便是那個倒黴的,與太子同月同日同時降生的嬰兒,聽說當年與她一道被送離長安的嬰兒裏,還有親勛翊衛羽林中郎將的兒子封墨。

師暄妍就這樣被送往洛陽舅舅家中,過了這漫長的十七年。

說來也古怪,他們這些受株連的孩子被送出了長安以後,那位金尊玉貴的太子殿下終於是病體痊愈了,由此倒印證了瘋道人所言。

聖人更是為瘋道人翻案,讓他受了一方香火供奉。

只有當年這些孩子四散流落,經年過去,早已無人問津了。

直至前不久,太子上書奏請聖人,請聖人重審當年過失。

聖人降下一道罪己詔,承認當年“萬般之罪,罪在朕躬”,發願茹素三月,並尋回了當年無辜被逐的長安嬰孩,對各家都有分賞安撫,聊表懺意。

也便是在兩個月前,師暄妍自洛陽登上了侯府前來接回她的馬車,回到了長安。

十七年來,她一直寄養於舅舅家中,侯府裏也從未有過她這麽一個人。

江夫人似乎有些“思女心切”,她那個體貼人意的舅母與貪慕虛榮的舅舅一合計,竟想出一個絕妙的好法子——

送他們唯一的女兒,江晚芙,入京寄養,姑且作為侯府愛女,讓她孝順侍奉於江夫人膝下。

兩家的這一行徑,無異於換子。

不過自那以後,江夫人再也不鬧著說要去洛陽見師暄妍了。

師暄妍沒能等來蟬鬢送的湯婆子,便也不想再等了,舉步走入雅望閣的正堂。

堂下積水空明,映出幾叢修竹蓊翠的綠影。

這離宮一切都布置得清幽雅靜之極,吊窗花竹,各垂簾幕。

拾級而上,步入堂內,正對師暄妍的是一扇四折的緙絲青帝送春圖梨花木嵌雲母屏風,櫻木束腰香幾前,江夫人臉色慈愛和煦、宛如暮春熏暖的微風般,摟著身前塌腰柔態的江晚芙。

江晚芙坐在身下桃花小杌凳上,則是一臉依戀,恭順嬌媚地貼著江夫人的腿,二人似正親親熱熱地說話。

江夫人聽得動靜,分了一眼予師暄妍,喚了一聲“般般”,道讓她前去坐。

般般。是師暄妍的小名。

據說,她當年被送往舅舅家時,還來不及起名字。

唯獨得了一個乳名,寄托了那時父母對她全部的期待與愛——

眉目口齒,般般入畫。

師暄妍回應一聲:“多謝母親。”

便進退得宜地落入旁側座椅。

姊姊來了,江晚芙難為情地從江夫人懷中起身,向前來也問了一聲安,彼此算是見過。

客氣,但疏離。

江夫人讓人將適才齊宣大長公主差人送來的禮物拿給師暄妍挑。

一旁,郭顯家的拿了一張櫻桃木漆繪拖盆來,裏頭盛的是什麽,師暄妍尚未看上一眼。

不過肆意瞥去,江晚芙的指尖挾著一朵色澤艷麗、足有粉拳大小,既精細、又別致的海棠醉臥春叢式樣的宮花,視線稍稍一定。

江晚芙把那宮花夾在玉指間,像是迫不及待地要往蓬松靈巧的淩雲髻上簪戴。

江夫人見狀,和緩地對師暄妍微笑:“你妹妹她天生愛美,適才大長公主差人來還禮,我見你不在,只好讓她先挑了。那朵宮花過於華艷,也不是般般喜愛的,就讓了你妹妹也無妨。”

江晚芙美目顧盼,輕薄華美的裙衫沿著椅足松松垂落,宮花在指下旋轉間,嬌艷的雙瞳閃出一絲晦而難見的得意。

師暄妍秀目輕挑,並未再去挑郭顯家的送來的禮物,而是望住了江晚芙。

“母親。”

柔嬈的嗓音自唇齒下緩緩溢出。

“般般就想要那支宮花。”

江晚芙指尖下旋轉宮花的長指一頓,略帶幾分錯愕地擡眸望來。

然而師暄妍的眼神太過平定,也太過理所當然,正如她是侯府嫡女,怎好越過她,便先予了江晚芙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