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江晚芙將心腹若魚押送回師家堂上。

師遠道不在府中,只有江夫人出面調解。

待江晚芙闡明眾芳園詳情,江夫人頭腦眩暈,險些又昏死過去。

先前出了般般的事,眼下又出了個不安分的奴婢,還在長公主面前醜行畢露,江夫人立刻發落。

“拖出去,責打二十鞭,將她發賣了。鄙府容不下這般心比天高的大佛。”

若魚早已挨了耳光,又被精神折磨了一路,早已有些神思恍惚,但聽夫人說要賣了自己,還是嚇得腿彎發軟,直求江晚芙再為自己多說幾句好話。

“娘子,娘子……求你……”

江晚芙的裙衫下擺,被那不要臉的下人拽著,沉沉地往下墜。

她微咬銀牙,來到江夫人面前:“阿娘。”

江夫人知曉,若魚是自小伺候江晚芙的,兩人感情甚篤,見狀,蹙眉道:“你要為她求情?”

江晚芙搖頭道:“不。這婢女勾引了洛家的郎君固然是有錯,但那身被下了顫聲嬌的披氅,卻不是她的。”

江夫人道:“是誰?”

若魚這才磕了兩個響頭:“回夫人,那披氅是二娘子的,二娘子交給奴婢讓奴婢抱著……”

燈火噼啪了一聲,自此突然爆裂,屋舍內半明半昧。

江夫人腦中天旋地轉,素日裏柔軟平和的嗓音忽變得粗嘎:“又是般般?”

她的手撫著身後的黃酸梨木彩繪浮雕案角,勉強將身子固住,她呢喃重復了一遍:“又是般般。莫非她存心報復,不滿我們認了芙兒你?”

江夫人擡起眼瞼。

“可她又何來的顫聲嬌?”

般般已經被放逐到君子小築了,她披氅上的顫聲嬌,又是從哪處得來?

江晚芙屈膝,身子輕盈地跪立在了地面,臉頰微暈潮紅,難為情地道:“姊姊這些年在江家,怪芙兒阿耶阿娘不曾將她教好,導她向善,才讓姊姊養成了這般性子,芙兒也跟著羞愧。”

抿了下幹澀的唇瓣,江晚芙叉著手,輕聲道:“那顫聲嬌,阿娘莫非忘了,幾年前,阿耶在君子小築曾置了一房外室……”

關於師遠道那些風流韻事,江夫人本不願提起,但並不意味著曾經劃下的深得見了骨的傷痕便已彌合。

他成日裏掛著臉色,唾罵般般,恨不得溺死般般,可江夫人卻覺著,上梁不正下梁歪,他自己又好得了多少?

師遠道年輕之時拈花惹草,也不在少數。

只是大多無名無分,現今侯府裏也只有柳氏一名姨娘。

君子小築的那名外室,姿色平平,從前就是靠著這顫聲嬌,勾引了師遠道,令他多日裏流連忘返,不思上值,才終於露出了破綻。

江夫人識破以後,當著他的面,以勾引主君為由將那個外室發賣了。

“你是說……”江夫人驚疑不定。

莫非,當年那外室在君子小築還留下了一些禁藥,沒有被翻出來摧毀?

“隔日,我讓人去君子小築再搜一搜,看能否搜出那些禁藥。至於這個奴婢,她有心攀龍附鳳,犯了我師家大忌,觸逆長公主更是罪加一等,府上是斷斷容不下她的了,芙兒,你切莫再為她求情,能留她一條性命,也是看在多年來她伺候你的份兒上。”

江晚芙幽幽道:“是。”

她起身,羅裙之下,後腳輕尥了下若魚。

識相點的,這時就把口閉上,若是還敢攀咬胡唚,必定性命不保。

若魚不敢再說一句話,吞了聲音,絕望地闔上了眼眸。

她被拎出去時,人已經似一灘被抽去了骨頭的爛泥,飄然下沉,幾個仆婦用了狠勁兒,才將若魚生生地拽出花廳,拉出去發賣。

到底是跟了自己多年的,江晚芙不住往外望,當看最後一眼。

江夫人溫聲道:“芙兒,你是重情義的好孩子,但那個婢女絕不值得你同情,阿娘把自己房裏的蕪菁給你使,除了蟬鬢以外,她是最可心的了,也不會動歪心。”

“多謝阿娘。”

江晚芙將眼波收回,好似塊壘盡消,握住江夫人保養得光滑細膩的雙手,感激地柔柔一笑。

*

清風推動暮雲,夜色半昏,陰翳籠罩。

寧煙嶼一手撐住少女歪在懷中的頭,雙足點地,長腿越過欄杆。

師暄妍的身子輕若無骨,似一把無根的絮,盈盈地掛在她隨遇而安的一隅——他的胸口。

真是前世欠了這個小娘子的。

春風柔旖,拂開少女額前細碎的絨毛,露出白皙膩理的肌膚,清透得仿佛能窺見晶瑩的膚質之下那細若蛛絲的血管,她閉著眼,長睫上翹,溫順可親。

狸奴也有兩面,順毛撫之時,她乖覺地敞開肚皮,懶洋洋地打著呼嚕,惹急了她,她便跳腳發狂,露出尖尖的乳牙,恨不得連皮帶骨地啃下人一塊肉來。

可她如今醉了,醉時收斂了肉掌裏嵌著的一粒粒雪白的玉爪,看去格外的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