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第3/3頁)
“太子妃,上前來,讓朕好好看看。”
聖人做了二十多年的天子,就在燈下批閱了二十多年的奏折。
經年累月,這雙眼患了怯遠症,兒媳婦離得太遠,委實看不清。
師暄妍聽了,以為聖人不滿,心跳更加密如戰鼓聲,待左右內侍上前替她挪窩,她誠惶誠恐地迎了上去,坐在了聖人下首,只有半丈之遠的地方。
這一回則看清楚了。
宮燈熠熠,點點流光籠罩著少女粉嫩的頰,如青瓷上了暈,有著別樣的嫵麗。
只因小娘子容色燁煜,這空曠清冷的大殿之上,霎時便如探入了一束三月桃花風攜來的爛漫花枝,教人滿目生春。
朕的這老大,小子艷福不淺。聖人心忖。
想自己年輕時,對皇後一見鐘情,便也是因為皇後容貌傾城,由此觀之,太子肖父。
不愧是血脈至親。
他不禁要貶損自家老大幾句,便起興地嘆了一口氣。
這一口氣只是前綴,但把師暄妍嘆得心肝發顫。
她這裏怕得直打寒噤,怎知聖人竟是一句——
“朕之長子,脾氣秉性,朕最知曉。除卻一副皮囊,和通天的權勢,他委實也太不像話,要做人夫君,他是百千個不合格的!”
竟然有人所見略同?
師暄妍正想與之惺惺相惜一番,可一看到聖人那雙深邃淩厲的龍目,她嚇得把自己的縮了回去。
聖人笑道:“太子妃。你與太子也訂婚有數日了,他可有對你不起之處?”
師暄妍想了想,其實沒有。
聖人又道:“其實這婚前懷嗣,就是他對你不起,他若珍惜你的名聲,便不會給你留下這麽大的一個後患。太子的確不像樣,如今你們已經訂婚,他有不周到之處,你盡可以對朕說來,朕為你做主。”
師暄妍叉著手,垂眸說道:“殿下未曾欺我。臣女在洛陽與殿下相識時,彼此都不知對方身份,是……是兩情相悅,一時糊塗……”
聖人擺擺手:“你不必替他辯解,朕的長子,朕了解,一身的頑固陋習。你如有委屈,盡可以對朕明言,朕來斥責他,趁著婚前囑他改正。”
師暄妍不明白聖人為何要這樣評價太子,忍不住想回護一句:“殿下對臣女體貼入微,在行轅時,殿下事無巨細,對臣女百般照拂,怎會有半分委屈給臣女受。臣女只盼與殿下朝暮相對,白首不離。”
“當真?”
師暄妍叩首:“是真。”
聖人大松了一口氣。
他總覺得,以老大那個鬼德行,想要贏得小娘子的芳心,那是夢話。
所以他一直拿不準太子妃的心意,如不是兩情相悅,互許衷腸,將來老大的彎路有得走。
帝王之家,有太多從年少情深,走到相看陌路的夫妻,他不希望自己兒子將來重蹈先人的覆轍。
但太子妃的回答,聖人心甚滿意,這個兒媳固然出身低了一些,比不得五姓之家,但勝在誠摯可靠,是個好孩子。
她這樣回答,聖人也就放心了。
尚未來得及高興,忽聽內監傳報,道是貴妃求見。
好端端地,鄭貴妃怎麽來了?
聖人頓時拉長了老臉,怫然不悅。
鄭貴妃不請自來,飄然而入,遠遠地便盈盈沖聖人行禮。
寬袍廣袖,卷起一股柔軟的香風,拂過師暄妍的面頰。
這是她第二次見鄭貴妃了。
在聖人面前的鄭貴妃,並無往日的盛氣淩人,而是溫柔小意地,迎著聖人而來,朱唇輕啟,瞥眼師暄妍:“巧了不是,太子妃竟然也在。”
聖人皺眉道:“你來作甚?”
鄭貴妃柔情蜜意地跪在聖人面前,那雙沁水的含情目閃爍著,軟語道:“臣妾自知有罪,可是臣妾近日聽得一則消息,不得不及早告知聖人,怕您受了宵小蒙蔽。”
鄭貴妃素日裏慣喜歡告狀,這一次又是來告何人的狀?
是太子,亦或太子的親隨?
無外乎這些人,聖人早已聽得耳朵起繭。
“說。”
鄭貴妃允諾,瞥眼,看向身側師暄妍。
少女身姿清雅如蘭,跪坐在滿堂光暈之間。
鄭貴妃視線一凝,蔥白指尖指向燭光中垂袖而坐的師暄妍。
“陛下,臣妾要狀告太子妃欺君罔上,欺瞞您甚深,她的腹中並無皇嗣。皇嗣真假,陛下請太醫院眾醫官一試便知!”
那雙高貴冷艷的明眸,一霎變得冷寒如劍,劍鋒所指,正是殿中所跪的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