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師暄妍簡直多看一眼都感到窘迫, 也不想再理會鄭勰了,她終於站了出來。
太子妃素手扶額, 佯裝頭暈,將嘴唇抿至發白,表演出風一吹便倒般的嬌弱。
齊宣大長公主驚了一驚,見太子妃弱柳扶風地倒在了彭女官懷裏,忙讓人攙太子妃去休息:“太子妃既身上不適,還是早些離席安歇,身子為重。”
可師暄妍也沒想到,她這麽柔弱地一倒, 就坐實了鄭勰方才於筵席上一直在瞪著她,把她恐嚇住了,鄭勰剛剛扭轉了幾分的風評,頃刻間再度急轉直下。
齊宣大長公主等師暄妍離開, 嘆了一口氣,對鄭勰道:“鄭郎君,你也委實太過冒進了些, 即便你有心為顧娘子介紹良緣, 也該私底下對我說, 顧娘子畢竟仍是待字閨中的娘子, 女兒家面嫩,你實在不當將她就這般帶上千秋宴來。至少,你不該在此時當著太子妃的面說, 她腹中懷有皇嗣, 若皇長孫有一星半點好歹, 只怕陛下拿你是問!”
鄭勰被喝問住,捂住兀自流血不止的鼻孔, 直覺渾身發麻。
“長公主,我絕非有意……”
他甚至可以想見,倘若皇長孫有半點閃失,聖人會用怎樣的雷霆暴怒來施加於自己身上,就和當日,聖人在修文館午睡,無意間發現他正與宮人偷情時一樣。
那雙怒意凜凜的寒眸,至今仍如利刃根深蒂固地插在他的顱內,無時或忘。
鄭勰身上打著寒噤,灰頭土臉地站著。
這位鄭郎君,出身於滎陽鄭氏,美姿儀,有令名,蜚聲在外,比起太子殿下的為人冷漠疏離、矜貴傲慢,這位鄭郎君顯得平易近人許多,聽說他曾在修文館試對之中勝過太子,這點足足被他拿來吹噓了十幾年的輝煌往事,也吸引了諸多目光。
不曾想到,這位便言多令才的名流郎君,今日竟如此狼狽,滿身泥灰,血跡斑駁,恨不得掩面而逃。
他卻無路可逃。
身後的太子虎視眈眈。
正是這惡人,將他打成這副模樣。
為了維持住一個翩翩佳郎君的英俊外貌,他眼下想尋人借一塊絲絹拭臉,將臉上的血汙除去。
轉來轉去,這些人但凡多看把劍扛在肩上的太子殿下一眼,都不敢對鄭勰施舍半分同情。
今夜齊宣大長公主的千秋宴上,太子重劍劈斷了鄭勰跟前堅固的紫檀木,若是這劍稍差一厘,劈在人身上……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鄭勰尋了一圈,最終將目光投向了列座於席尾,翩然端姿的小娘子,也是他今日領上千秋宴的顧緣君。
鄭勰想向顧緣君借一條羅帕,好揩拭他被木泥與血水糊臟的臉。
誰知顧緣君壓根看也不看他一眼,仿佛根本察覺不到他的窘境,這讓鄭勰好生氣餒。
他只好喪氣地到一旁,抓起鄭氏部曲的一截衣袖,慢條斯理、溫文爾雅地給自己擦拭起來。
只是打壞了那張俊雅如玉的臉,這鄭郎君的動作再是優雅,看起來也如同猴耍火圈般,實在滑稽極了。
滿座隱忍不敢笑,心底裏都早已忍俊不禁一片。
*
師暄妍扮演孕婦,演得是爐火純青、入木三分,在女史陪同下,暈沉沉地回到了眾芳園外早已在等候的馬車中。
回到車內,車門封鎖,師暄妍頃刻恢復如常,端坐於內,吃了一點青花茶水解渴。
原本按照計劃,她這時早就該借口離開千秋宴,回到馬車上,打道回行轅的,誰知半路殺出個鄭勰,好幾番糾纏,弄得她渾身不舒坦。
最可惡的是,寧恪還飲醉了酒。
幸好他吃醉酒以後,沒說胡話鬧洋相出來,鄭勰步步緊逼,差一點兒便著了奸人的道。
若那樣,只怕鄭勰此刻的嘴都笑歪了。
不必懷疑,他今日筵席上種種舉動,均是出自鄭貴妃授意。
看在他今夜表現尚可的份上,師暄妍捶打著腫脹的腿肚子,想,今夜可以稍原諒他些,準允他上自己的床榻。
如等下他借著酒醉,還要胡言亂語,她定不輕饒。
春纖候在馬車外,問道:“太子妃,可要等等太子殿下?”
意思是,殿下吃醉了酒,雖已宵禁,卻仍不方便騎馬,不如還是一起回吧!
師暄妍也考慮到,若讓醉漢上了馬背,在長安街衢上打馬而過,只怕有個不慎從馬背上落下來,大腦朝下,再摔出好歹來,忙不叠撩開窗簾子,忸怩著,輕聲細語:“等等他。”
春纖頷首,替太子妃卷開車窗的湘簾,好讓太子妃透氣,嘴角壓不住了,一直往上彎。
看,誰說她們家太子妃對殿下不上心,只是嘴頭上還有幾分小娘子的體面,硬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