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第2/4頁)

她動不得他,至少不能再像晟雲台上時,那樣明目張膽地動他。

雪風掀起傘面,將油紙傘吹落懸橋,傘面上繪制的紅梅一點點被雪色掩蓋。沈丹熹站在懸橋中間,看了一圈四面飛雪,忽然發現,這雪花與九幽飄飛的灰屑何其相似。

她站於茫茫大雪中,依舊是孤身一人。

沈丹熹心跳忽然加速,眼前生出幻覺,在她眼裏的天地極快地暗下來,風雪密得遮掩住天光,雪也變成了鉛灰色,懸橋兩面的宮殿都在她眼中猛地拉遠,宮闕內的燈燭輝光大片大片地熄滅。

天地瞬間化成了囚籠,在越來越暗的視野裏,沈丹熹用力扣緊懸橋的鐵索,驚惶地瞪大眼,她似乎看到灰燼當中堆砌的一座座墳塋,還有被她從墳塋裏刨出來的枯藤。

“不對,不對……”沈丹熹用力揉眼,跌跌撞撞地往前逃了幾步,跌坐到地上,已分不清眼前所見的究竟是真實還是幻象,“不對,我已經出來了,絕不能再回去……”

她抓起一把雪,看它們在手心裏,時而是潔白無瑕的,時而又是鉛濃的暗色灰燼。

究竟是雪,還是骨灰?

沈丹熹怔怔盯著片刻,實在辨不清眼中真假,索性擡手抓了它們塞進嘴裏。

遲鈍的五感緩慢地感受到了雪的冰涼,感覺到了它們在舌尖融化。

沈丹熹咽下一口雪水,多余的雪從嘴裏嗆咳出去。

是雪。

九幽是沒有雪的。

她開心地笑起來。

意識從這種恐懼中掙脫出來後,眼中的幻象亦隨之消散,周圍重新亮起來,熹微宮的殿宇隱隱可見,光亮雖被風雪遮掩,但一直都在。

一簇火光出現在懸橋上,比周圍一切都要明亮的光芒立即吸引了她的注意,沈丹熹抓住鐵索站起身,強迫自己收斂住外放的情緒,撣去身上碎雪,維持著體面,看著那光距她越來越近。

修長的身影從風雪裏走出,手裏提著一盞琉璃燈,燈盞內的雀火靜靜燃燒。

他穿著顏色十分濃郁的靛藍色錦服,外罩同色織金紗衣,狂風將他的袖袍吹得鼓動起來,束在金冠中的長發,亦隨風而飛揚,發中夾雜五色絲絳。火光映照在他的發冠,映照在他滿身的刺繡,金色的羽紋格外耀眼。

像劈開陰霾的一束金光,填滿她的瞳孔。

漆飲光走近她身前,低眸看她,雀火的光將她整個裹住,說道:“殿下,我找了你好久。”

沈丹熹將琉璃燈奪過來,握進自己手裏才覺安心,她克制著心中余悸,平靜地回道:“你找我做什麽?”

漆飲光沒說是因為封鎖雀火的那三根魂力金絲震顫,引得雀火搖曳。

他看了一眼她緊緊握住燈杆的手,用力到手背上的筋都浮出來,溫聲道:“只是在熹微宮等得太久,想出來走走,順便來接殿下。”

“多管閑事。”沈丹熹冷哼,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說道,“你接到了,走吧。”

“等等,殿下。”漆飲光側身阻了阻她的腳步,在沈丹熹不耐的目光中,擡手屈指,在她頰腮上掃過,蜻蜓點水一般,“你臉上有雪沫。”

沈丹熹瞳孔微縮,猛地揮開他的手,“別碰我。”她嫌惡地以袖蹭臉,大步離去。

漆飲光垂下手,目光移向橋面薄雪上淩亂的腳印,彎腰從地上抓起一小團雪喂入嘴裏,冰雪在舌尖緩慢融化,流入喉嚨裏。

昆侖山上的雪幹凈純粹,寒氣刺喉,算不得什麽美味。

她說她出來了,絕不能再回去。

從何處?

漆飲光的視線掠過遠處的懸星殿,回頭看一眼風雪當中漸行漸遠的人,揮袖將橋面殘留的足跡抹除幹凈,轉身追上前方那一抹身影。

熹微宮位於閬風山南,獨占一個小山頭,花樹環繞,青石鋪路,每隔十步便有一盞地燈。

地燈的石座被雕刻成不同的瑞獸形狀,口銜一根不盡木,日夜焚燒不滅。

到了宮殿前,沈丹熹拂過琉璃燈杆上的銘文,靈光流轉,將這一盞琉璃燈收束為拳頭大小,被她收入袖中,顯然沒打算將它還給原本的主人。

漆飲光收回想要去接燈的手,給自己找台階下,“殿下如此喜歡雀燈,是我的榮幸。”

“殿下回來了!”

熹微宮裏湧出一群宮娥,見到她都很歡喜,簇擁著沈丹熹往裏走。

時隔經年,她再次回到自己成長的地方,然而,熹微宮裏的一切早已大變樣。

從入門處伊始,處處都讓她覺得陌生。

粗略一掃,便可見宮中不少樓閣屋殿都做了或大或小的改變,有的用途變動了,有的構造變動了。

她最常呆的書房從僻靜的樓閣換到了朝陽的東面,朝著花園,園中種滿不同品種的薔薇花,深深淺淺的花朵擠滿枝頭,風雪都掩不住。

每一扇窗都被擴開了,都打開時,四面通透,視野毫無遮攔。窗下掛著金銀貝殼冰片之類制成的風鈴,鈴下還有細長的木片或是布帛,上面寫著一些字和圖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