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另一邊,趙靜正不知道自己維護的父親已經完全不裝了。

他還是決定自己去找清潔工,李尋白天要上課,他白天在網上跟人吵架,吵輸了,又沒有其他事情要做,就想著去找那個清潔工。

清潔工們在學校裏都要穿統一制服,灰撲撲的衣服,又都是五六十歲的中年女人,體型也差不多,再加上她們還戴了帽子,監控視頻裏面對方是低著頭,所以也看不到臉。

趙靜正要找到視頻中推垃圾桶的這個人,他就得去問其他的清潔工。

趙靜正怕打草驚蛇,於是沒有明說他是失蹤老師的兒子,他裝作自己也是高中生的樣子,還拿了一本書走在學校裏。

清潔工阿姨們在打掃操場衛生。

他便和其中一個清潔工阿姨聊上了天。

他學著李尋跟人聊天的樣子,努力和對方拉近關系。

對方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跟他說話,時不時地看他一眼,趙靜正咽了咽口水,不會是被發現了吧?

不管了,先問了再說。

他問道:“阿姨,你們晚上洗垃圾桶的一般是誰?”

“我們是值班,你問哪一天晚上?”

“這周周一晚上。”

他見對方看了過來,就又補充道:“我那天有東西不小心掉了,有同學說是收拾衛生的阿姨撿去了。想問問——”

那中年婦女立馬不高興了,眉毛一橫,聲音也拔高了,說道:“那天是我倒的垃圾,你什麽東西掉了?我可沒撿到什麽東西。你哪個同學看到的?讓他來說說!”

趙靜正嚇了一跳,趕緊擺了擺手,趕緊說道:“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就是兩個書簽。”

“你這個人好笑的很,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還來問。”

趙靜正只能尷尬地離開,但實際上他偷偷拍下了對方照片,準備等對方下班了,跟蹤對方。

他不知道的是,等他一走,剛才跟他說話的阿姨,立馬就給另一個人打了電話。

“老張啊,你是不是撿了學生的東西?這兩天別出手,那學生在到處找。”

張明采接到電話,一頭霧水,她撿東西?

然後那頭把事情情況說清楚了。

張明采警覺性一下子就上來了,趕緊給對方發了一張圖片:“是這個男生嗎?”

那頭的人很快給了肯定答案。

“那你說了是我嗎?”

“我哪能說是你,那天本來就該我值班,你是幫我,反正他在我這裏也找不到東西。你自己小心點就行。”

張明采被感動了,盡管這也不是該感動的時候,連連道謝,答應後面幫人家值班。

張明采以前是作曲家,那個時候她還很喜歡那些特別悲壯的曲子,但她的老師總是說她的音樂裏有種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感覺,讓她多寫一點歡快的曲子,不用為了上高度而上高度。

這話有點殘忍。

實際上,在發生那件事情之前,她的人生受過的最大的打擊就是這句話。

她是獨生女,父母雙職工,她沒有吃過沒錢沒愛的苦,她自己腦子也夠用,讀書時期也沒吃過腦子笨的苦,順利地考上音樂大學,大學期間跟學長戀愛,畢業結婚生子,這一切也沒有影響她的事業,反正有四個老人幫忙帶孩子。

所有的一切都止步於一個晴朗的午後,她接到電話,孩子丟了。

一開始,她希望是勒索,只要把孩子還回來就行。

希望破滅是在另一個午後,郵遞員說有她的郵件。

她當時也沒多想,簽收,打開,然後開始目眩,昏迷。

她從病房裏醒來時,她丈夫的父親來給她道歉,說是對不起她,一邊道歉一邊哭訴:“是我對不起你們啊,都是我的錯。”

是啊,她看著那張臉,她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就是他的錯。

她開始崩潰,指責丈夫的父親,明明脾氣不好,耐心也不行,還非得帶孩子出去遛彎,家裏缺了他一個人嗎?

對方受了她的氣,第二天就賭氣自殺了。

她在這個家庭裏除了要背下孩子沒了的痛苦,她還要背下逼死了人的責任。

她和丈夫很快就離婚。

她父母狀態也是一天比一天糟糕,沒過兩年母親乳腺癌去世,父親後來出車禍,人也沒了。

她過去幾十年沒有經歷過的痛苦在那一段時間裏集體爆發。

她只能不斷地尋求心理醫生的幫助,她學了很多種療法,兜兜轉轉,她生活越來越忙碌。

她參加了很多慈善活動,經常跟著組織一起走著她過去從來沒有走過的泥濘小路,背著幾十斤的物資。

她的生活出現了巨大的空洞,必須要用大量的事情去填補。

直到李玉桂給她打了電話。

“我找到兇手了。”她從來沒有聽過對方哭,但那天,那頭的人一直在哭:“我找到他了,他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