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剛過完年,地凍天寒。
大雪一連下了三日,地上早是厚厚的一層白,放眼望去,天地融為一色。
路上行人難走謀生,樹上鳥兒難飛覓食。
“爹,我抓把米啊。”
女聲試探著朝主屋裏喊了一句,悄悄的,生怕屋裏人真聽見。
可惜——
“大夏!你又浪費糧食!”
竇氏聽見動靜,立馬提著量衣尺出來,指著灶房大喊。
人都快吃不飽飯了,她還去喂鳥,可真是廟裏的菩薩修成了精,操心完乞丐操心麻雀。
“我這哪裏是浪費,我這分明是圈養,”梁夏邊往兜裏裝糧食,邊探頭朝外說,“等明個鳥肥了,我連老帶小一窩都打下來給您烤著吃。”
竇氏,也就是梁夏的爹,雖說竇氏有個十六歲的女兒,但今年也不過剛三十出頭,因沒家長裏短的事情消磨心神,導致竇氏的臉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年輕許多。
模樣雖不算拔尖,但卻清秀耐看,像顆水靈靈翠綠綠的菜。
就因為長得還不錯,這才招隔壁老蔡惦記。
梁夏感慨,爹大留不住啊。
掀開鍋蓋,瞧見鍋裏果然又雷打不動的剩個饃饃。
梁夏掏出袖筒裏練完字的廢紙,包上饃饃一並揣走。
“你年年這麽說,年年沒烤過。”外頭,竇氏冷哼一聲,單手叉腰,完全不信。
何況這群麻雀,能有幾兩的肉,還不夠他糧食錢呢。
竇氏故意拉長臉色,就瞧見梁夏抿唇帶笑從灶房裏出來,端的一副乖順模樣。
他這女兒,白皙秀氣的像個書院裏呆讀書的學生,看著文氣又乖巧,其實……也就看著乖巧。
竇氏顛著手裏的量衣尺,微微一笑。
梁夏頭皮一緊,拔腿就跑,“爹,我去蔡夫子那兒了。”
竇氏只是舉起量衣尺嚇唬嚇唬她,從沒真打過。
看著梁夏溜走的身影,竇氏無奈搖頭。
他怎麽就生了這麽個恨不得兼顧天下的女兒。
兼顧天下……
臨近傍晚,外頭一陣冷風襲來,竇氏眸光輕閃,縮了縮脖子,單手攏著衣領又回了屋。
隨即回過神,不對,蔡甜回家探親要明日才回來,大夏現在出去做什麽?
蔡甜是梁夏的夫子,從梁夏記事起,蔡夫子就住在了隔壁。
這兩年,經過蔡夫子的不斷努力,終於在街對面盤了個大院子,當做教書用的學堂。
梁夏溜出門,沒去無人的隔壁,而是擡腳朝學堂走。
她跟爹爹竇氏住的巷子叫望水巷,一間小小的兩室庭院便是她的家。
拐過巷子,梁夏一手拎兜子,一手將懷裏溫熱的饃饃掏出來,屈食指吹了聲哨。
哨響幾個瞬息,梁夏就看見有東西從前面的柴火垛裏面拱出來。
堆起來的柴火垛都是些麥稈跟幹樹枝,天冷的時候經常被乞丐跟小動物當做避寒的場所,鉆進去過冬。
如今生活艱難,就是柴火垛的主人瞧見了也是睜只眼閉只眼,很少會驅趕。
“喏。”梁夏將手裏的饃饃朝柴火垛裏的那活物拋過去。
對方伸手接住。
滿頭稻草頭發雜亂的活物不是小動物,而是個人。沒人知道她的名字,只看她面相稚嫩,猜測今年不過十三四歲。
這稻草人不愛跟人交流,只有梁夏時常投喂。
這一片的人都知道,梁夏雖沒娘,但被她爹養的極好。
心善良,脾氣溫,眼愛笑,嘴更甜。
不少人家的兒子都喜歡梁夏,盼著能嫁給她。
眾人都跟竇氏說,他這女兒將來有出息,說不定能一舉中個狀元。
狀元?
艾草每次躺在墻角聽到這話總要笑笑。
梁夏想的從來不是狀元,她所圖甚大。
艾草背靠著柴火垛啃饃饃,梁夏蹲在她面前,伸手把戳在她耳朵裏的一根麥稈拿下來。
順勢輕聲問,“怎麽樣?”
艾草咽下嘴裏的饃饃,擡起來看梁夏的眼睛明亮黝黑,嗓音沙啞,“陛下今日大婚,……她們快找來了。”
說的是兩件事。
梁夏笑,計劃順利。
“等這事成功,我以後帶你吃香的喝辣的,讓你頓頓有魚肉,夜夜有床睡。”
梁夏伸手搭在艾草單薄刀削的肩膀上,眼神堅定,鼓舞道:“我當了皇上,你就是我的左膀右臂,是我最親近的人。”
艾草眼睛瞬間亮起來,頓時覺得嘴裏的饃饃都不香了。
雖然這話梁夏常說,以往艾草聽了總忍不住翻白眼,覺得梁夏的許諾張嘴就來,就跟吊在驢前面的胡蘿蔔一樣,永遠看得見嘗不到,就知道騙人給她幹活。
但現在不同了,梁夏真有可能說話算話。
“我能做大官?”艾草小心翼翼問。
梁夏沉吟一瞬,“那怕是不行,但你可以當個禦前總管,跟我同吃同住。”
艾草,“……”
艾草往後一仰,重新開始啃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