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7章
“主子, 咱們在看什麽?”李錢扭頭問梁夏。
從外面回來後,梁夏換了身衣服帶著她跟九號就出門了,出來後也不去別的地方, 而是先是挑了個茶館點了三碗涼茶在這兒坐著。
出門在外, 李錢就喊梁夏“主子”, 九號一如既往的喊“大夏”。
“三位客官, 你們的涼茶來嘍。”小二是個年少的姑娘, 瞧著十六七歲, 三碗涼茶, 她雙手各端一碗, 剩余一碗竟在頭上穩穩的頂著。
像雜耍, 有些本事。
李錢看樂了, 從袖筒裏摸了兩下,摸出兩枚銅板遞過去。
雖說他是禦前總管, 但存下來的銀錢屬實不多,可他見小姑娘笑的陽光又有一手端碗的好本事, 原先的皇上心性就出來了:
賞。
——賞了銅板兩枚。
李錢一邊覺得少了點, 一邊又覺得自己也不算寒酸, 你看也有某些皇上, 出門在外恨不得一毛不拔。
梁夏覺得李錢在看自己, 扭頭望過去,李錢諂媚一笑,立馬將茶碗雙手捧起遞到她手上, “主子先請。”
梁夏狐疑著接過茶碗。
“謝謝客官。”得了兩個銅板簡直是意外之喜,小姑娘雙手攏著, 笑著跟李錢道謝。
九號沒喝過涼茶,好奇地端起來嗅嗅, 茶葉味很淡。抿了一口,倒是有清甜解渴的感覺。
李錢也喝著涼茶,茶的好壞他自然分得出來。不過一文錢一碗的涼茶,再好喝也喝不出雨前龍井的滋味。
當然,跟街兩邊的茶館比起來,這種街邊大樹下的涼茶鋪子的受眾也不是喝慣了好茶的達官貴人,而是趕路的行人跟周邊做苦力的百姓,坐在這兒喝碗涼茶也能順勢歇歇。
李錢環視一圈,見鋪子裏坐著扯著衣襟乘涼的百姓,心裏竟隱隱約約猜到了大夏來這兒的原因。
夏季天熱,可百姓白日依舊討生活,辛勞一天,唯有黃昏時坐在這兒喝兩口涼茶嘮嘮閑話,才是最痛快的時候。
所以她們在這兒,是看民生。
李錢看向梁夏,猜測著,“主子是想看看江州百姓生活的如何?”
梁夏抿了口涼茶,“是,也不是。”
她示意李錢往旁邊聽。
坐在她們隔壁桌的是兩個中年女人,正說著雜稅的事情。
“我倒是不知道,出城跟進城還要收稅,”說話的人嘟囔著臉,“真是為了收錢,朝廷什麽稅目名字都能編出來。”
李錢納悶,朝廷什麽時候收這種瑣碎的稅了?
“咱這兒還是好的,聽說別的州,連門口有牛糞都要扣錢收稅。種地收稅,賣菜收稅,擺攤收稅,連自己去河裏多摸了幾條魚上山多撿了幾根柴都要收稅,這是活生生要用稅把人逼死啊。”
“也沒聽說要打仗,這稅怎麽就越收越多了呢。”
以前都是快打仗的時候,朝廷國庫缺錢,才會變相增稅,用收來的錢增援邊疆。如今大梁還算太平,從未聽說要開戰,但這兩年,稅目是越收越多。
百姓還不能問,問就是朝廷的意思,敢違抗的全都當成抗旨處理。
要不是稅目增多,江南這邊也不會有那麽多的流民。跟其他州比起來,江州算是好到沒邊了。
只是這樣的好日子卻讓人提心吊膽惶惶不安,因為周邊的州都那樣了,江州又能撐到什麽時候呢,到時候她們會跟其他州的百姓一樣,變得流離失所。
李錢沒忍住,捧著茶碗扭過身,問那兩人,“朝廷什麽時候收過這些稅啊?我在京城真是前所未聞,聽都沒聽過。”
兩人見他雖是老頭,但面貌不錯衣料不差,又是京城來的,猜到非富即貴,不由嗤笑一聲,語氣不好,“這些稅目都是針對我們普通百姓的,你們沒聽過也正常。”
也就是說,雜稅只針對百姓。
李錢看向梁夏,梁夏也跟著他端著碗扭過身,“那收稅的時候,你們見過朝廷發的公告了嗎?上面有沒有蓋皇上的印章?”
那兩人還真想了想,其中一個說,“我見過,我在別處跑船做工的時候,見有個州因為收稅百姓鬧得兇,府衙就把朝廷的公告貼出來了,甚至當街扣走幾個帶頭鬧事的百姓。”
“至於你說的印章,”她緩慢搖頭,皺眉說道:“好像是沒有。對,只有一張白紙寫了字,沒有什麽章。”
她識字不多,看紅章還是認識的。
梁夏了然,謝過兩人後,扭過身跟李錢說,“收稅的公告是地方政府私造的,雜稅的科目也是地方自己的主意。”
李錢聽完這話臉色刷白,夏日的熱意在黃昏時猶在,可李錢卻驚出半身冷汗,壓低聲音道:“地方收稅卻沒上報朝廷,而是偷偷把這筆錢昧了下來,她們,她們是要……”
梁夏接話,“是要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