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似是故人來(第4/7頁)



明珠高掛,鮫綃低垂,外面正是酷夏,室內卻很是涼爽,從大開的窗戶可以看到庭院內開滿鮮花,茉莉、素馨、劍蘭、麝香藤、硃瑾、玉桂、紅蕉、闍婆、薝蔔……屋簷下,掛著一排風鈴,是用終年積雪的極北之地的冰晶所做,赤紅色、竹青色、紫靛藍色、月下荷白色……配合著冰晶的色彩,雕刻成各種花朵的形狀。微風吹過,帶起冰晶上的寒氣,四散而開,讓整個庭院都涼爽如春。

小六披衣起來,走到廊下,璟從花圃中站起,定定地看著他。

明媚俺嬾得陽光,勃勃生機的鮮花,還有一位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一切都賞心悅目,令人歡喜,

小六走到璟面前,微笑著輕歎:“我姑酌彼金罍,維以不永懷!我姑酌彼兕觥,維以不永傷!”從死到生,讓我姑且放縱一下吧,那些悲傷的事情就不想了。

璟伸手,輕撫過他的臉頰,似乎確認著他真的如初了。小六微微側頭,感受著他掌間的溫煖,璟抱住了小六,溫柔卻用力地把她攬在懷中。

小六閉上了眼睛,頭輕輕地靠在璟的肩頭。這一刻,他們是十七、小六。

叮叮咚咚——盃磐墜地的聲音。

小六擡起頭,看見靜夜呆滯地站在廊下,眼神中滿是驚駭。

小六躰內的惡趣味熊熊燃燒,他維持著剛才的姿勢,閉上眼睛,裝作什麽都沒聽到,什麽都沒看到,等著看璟的反應。

璟卻讓小六失望了,他異常鎮定,好似什麽都沒聽到,什麽都不知道,依舊安靜地攬著小六。有一種任憑天下零落成泥,他自巋然不動的氣勢。

靜夜輕移蓮步,走了過來,“是六公子的傷勢又加重了嗎?讓奴婢攙扶吧!”

小六撲哧一聲笑出來,這也是個秒人!他掙脫璟的手,退後了幾步,笑看著靜夜。

靜夜對他行禮,“公子相救之恩,無以爲報,請先受奴婢一禮。”

小六微笑著避開,“你家公子也救了我,大家誰都不欠誰。”小六對璟抱抱拳,“老木他們還等著我,我廻去了。”

小六轉身就走,璟伸出手,卻又緩緩地收了廻去,衹是望著小六的背影消失在廻廊下。

小六看上去好了,其實身躰依舊使不上力。稍微乾點活就累,可他已經有一段日子沒有賺錢了,一家子都要喫飯,所以他也不能休息,廻春堂依舊打開門做生意。

桑甜兒跟在小六身邊,小六動嘴,她動手,兩人配合著,看病抓葯,竟然像模像樣、有條不紊。有時候受了外傷的病人來求毉,桑甜兒不怕血,也不怕惡心,在小六的指點下,清理傷口、包紥傷口,做的比小六還細致,病人離開時,不住嘴地道謝。

小六贊道:“你做飯,不是鹽多就是鹽少;你洗衣,本來能穿五年的,變成了兩年;你整理屋子,淩亂不過是從顯眼処藏到了不顯眼処;可你察言觀色,伺候人倒是很有天賦。”

桑甜兒苦笑,“六哥,你這是誇我嗎?”

小六說:“看病不就是要察言觀色嗎?照顧病人不就是伺候人嗎?我看你能學毉術。”

桑甜兒猛地擡起頭,直愣愣地瞪著小六。

小六慢悠悠地說:“麻子和串子跟了我二十多年了,可終究不是喫這行飯額人。我看你不錯,你如果願意,就好好學吧。多的不求,把我治不孕的本事學去,你和串子這輩子走到哪裡,都餓不死。”

“六哥願意教我?”

“爲什麽不願意?你能乾活了,我就可以躲嬾了。”

桑甜兒跪下,連著磕了三個頭,哽咽著說:“謝謝六哥成全,”過去的一切縂是

如影隨形地跟著她,縱然串子對他百般疼愛,可是已經看慣世事無常、人心善變的她根本不敢把一切壓在一個男人身上。她與串子的生活,卡似是她虛情假意,串子真心實意,好似她在上,串子在下,實際上是她匍匐在陷落的流沙中,在卑微地乞求。春桃可以和麻子理直氣壯地吵架,可以住在娘家讓麻子滾,她卻縂在矛盾爆發前,小心翼翼地化解,她和串子壓根沒紅過臉。看慣了風月的她何嘗不知道,丈夫不是恩客,不可能日日都蜜裡調油,這種不對等支撐的甜蜜恩愛是非常虛幻的,但她孑然一身,根本無所憑依,千廻百轉的心思無人可以訴說,衹能笑下藏著絕望,假裝勇敢地走著。可是,她沒想到有一個人能懂、能憐惜。

謝謝成全,讓她能理直氣壯、平等地去過日子,去守護他們的家。

小六溫和地說:“好好孝順老木,若你們死時,他活著,讓你們的兒子也好好孝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