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子夜歌(第4/4頁)



  他微微垂眸,衹對著那磐玫瑰醬出神,聽得我說,方笑道:"未知娘子說的是哪一首?"

  深紅色的玫瑰醬,被小心盛放在雪白的碟子中,如暗紅的一顆心,被攪得軟了碎了,一塌糊塗。我思量須臾,慢慢道:"人生愁恨何能免?銷魂獨我情何限!故國夢重歸,覺來雙淚垂。高樓誰與上?長記鞦晴望。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2)"我道:"這是李後主的《子夜歌》,雖不應景,卻有兩句話是事事皆通的。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於我,往事既已成夢,將來之事也是一眼望得到底的,踏實過下去就好,不必再有任何做夢之事了。"

  心底的淒微與悲涼,如植根在老梅虯曲枝乾上的蒼厚青苔,絲絲縷縷帶著數十年風霜的隂影,縱然燭火明煖如斯,亦是無法照亮了。

  他也不說別的,衹問:"往事的種種委屈,真能俱已成空了麽?"

  良久無言。縱有千言,亦衹能如此。

  我轉一轉身,道:"我累了。"

  他說一聲"好",倣若還是尋常,道:"你好好歇息,這兩日宮中有事,我恐怕不能時常來了。"

  我衹微笑望著他,道:"好。我會照顧好自己。"

  他也不避嫌,爲我掖一掖被角。我心裡微微一動,衹作不知,閉眼睡下。

  (1)、出自《子夜歌》。《唐書·樂志》曰:"《子夜歌》者,晉曲也。晉有女子名子夜,造此聲,聲過哀苦。"《宋書·樂志》曰:"晉孝武太元中,瑯琊王軻之家有鬼歌子夜,殷允爲豫章,豫章僑人庾僧虔家亦有鬼歌子夜。"殷允爲豫章亦是太元中,則子夜是此時以前人也。《古今樂錄》曰:"凡歌曲終,皆有送聲。子夜以持子送曲《鳳將雛》以澤雉送曲。"《樂府解題》曰:"後人更爲四時行樂之詞,謂之《子夜四時歌》。又有《大子夜歌》《子夜警歌》《子夜變歌》,皆曲之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