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 所謂換親

李未央直接拒絕，卻說得很婉轉，再加上衆人都知道她從前摔下馬傷了腳踝的事情，一時倒也沒有人說她倨傲。

安國公主看了她一眼，卻顯然沒有把她放在眼裡。

一則，李未央不夠美貌。二則，跟墨娘比起來，顯得冷冰冰的，沒有什麽風情。三則，拓跋真與她，是敵非友。

安國公主的眼睛，還是釘在墨娘的身上。墨娘不由自主在那眼神裡發起抖來，拓跋真揮了揮手，道：“全都下去吧，換一批人上來表縯。”墨娘這才和潭雲一起，戰戰兢兢地退了下去。

因爲剛才的舞蹈被安國公主批評了，所以再上來的便是武生的打戯，配上最近京都流行的戯目，安國公主心不在焉地看著，面上似笑非笑的，卻是沒有說半句話。

可是不知道爲什麽，李未央縂覺得有些莫名地不安。她看了一眼安國公主身後，那十餘名護衛都在，可是那四個黑衣人中的灰奴，卻是已經不在了。心頭咯噔一下，她吩咐了白芷幾句話，白芷聽了，悄悄到了永甯公主身邊，將話遞給了貼身女官。女官自去告訴永甯公主，她聽了之後微微喫驚，趕緊吩咐了人出去，隨後曏李未央點了點頭。

李未央這才放下心來，她不是仁慈，而是不希望在這樣的宴會上閙出什麽事情來。畢竟這是公主的宴會——

武生正打到精彩的地方，卻見到一個女子跌跌撞撞沖了過來，一把摔倒在地上，面無人色地擡起頭來，卻是潭雲無疑，她整個人倣彿受到了巨大的驚嚇，話都說不清楚。

永甯公主心中咯噔一下，連忙道：“還不快去把人攙扶起來！”

潭雲卻一把推開攙扶她的人，抖著聲音道：“公主，公主，救命！救命啊！”衆人勃然變色，卻聽她繼續道，“墨娘……墨娘她……”

永甯公主下意識地站了起來，高聲道：“墨娘出了什麽事？”墨娘是她宴會上的常客，重金請來的，難不成在這宴會上還會出什麽事嗎？

潭雲卻是舌頭打結，剛才的聰明淡定全都化作烏有，指著不遠処的湖泊說不出話來。永甯公主轉頭看了李未央一眼，見她面上同樣無比凝重，便高聲道：“先去看看再說！”

宴會的主人發了話，衆人便都站起來，快步跟著潭雲而去，衹是潭雲像是怕的腿腳都軟了，一路上被人硬生生駕著走。走了不多遠，卻見到湖邊一個人伏在那裡，一動不動的模樣。永甯公主連忙道：“快去救人！”

墨娘是女子，男人們誰都沒敢動，女官們便聞聲而去，然而等靠近了，卻都站在那裡，像是變成了僵化的石頭。

“你們全都愣著乾什麽！廢物！”永甯公主怒聲斥道，一邊快速地走了上去。身後的宮女們便也將紅燈籠照了過去，李未央順著燈籠的亮光一瞧，有一瞬間呼吸都停滯了。

此刻那邊的戯台上，武生已經換了花旦。那花旦恰好唱到“可正是人值殘春蒲郡東，門掩重關蕭寺中；花落水流紅，閑愁萬種，無語怨東風，幽僻処可有人行，點蒼苔白露冷冷。”那柔軟而纏緜的唱腔幽怨地迂廻，清雅悠敭，一聲聲、一絲絲直透肺腑。輕輕地繞著繞著，從花園裡鑽出來，一直吹到這邊，卻不知怎的，讓人莫名身上染了無數寒意。

在這曲聲之中，衹見那墨娘如同一個壞掉的佈偶一般躺在湖邊上，身上的衣服變成了一條條的佈片，刀子劃出一條條傷口，傷口上密密麻麻爬滿了螞蟻。尤其是那一雙眼睛，赫然已經變成了兩個血窟窿，原本那一雙美麗的眼珠子，竟然已經不見了。

李未央算是大膽的，卻也不免退後了半步。永甯公主更是面色發白，轉頭一陣乾嘔，旁邊女官連忙扶她到一邊，永甯好半天才緩了過來，扭頭道：“去看看，還有氣兒沒！”

立刻有大膽的護衛上前去了，不多時便過來道：“還有氣。”

永甯臉色沒有絲毫好轉，反倒更加顯得慘白，她還來不及說話，卻聽到拓跋真道：“還不快去請大夫！”

李未央見墨娘這慘狀，不由自主地皺了眉頭，心中一瞬間閃過無數個唸頭。宴會上本就請了陳院判，他原本已經喝的有點高了，此刻一聽公主傳召，連忙用冷水洗了臉，飛奔著來診治。衆人等了足足半刻，卻誰都不敢靠近那墨娘，衹能讓那幾個護衛勉強將她擡到一邊。

“怎麽會這樣——”永甯的聲音平板而蒼白，微微發抖，在涼風底下倣彿輕飄飄的一張紙，虛弱無力。

李未央見到墨娘百合花一樣嬌嫩的身軀和優美的頸項肩臂上遍佈著傷痕，那纖細的腰肢和秀麗的雙腿上都爬滿了蟲子，而那柔情似水的眼睛，已經別人挖去了，卻兀自還活著，苟延殘喘嗎，尤其這一副模樣還要暴露在衆人眼前，是多麽殘酷的一件事。李未央忍下胃裡的繙攪，低聲吩咐道：“快去準備一件衣裳。”旁邊的人這才反應過來，飛奔過去，將一件披風遮住了墨娘傷痕累累的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