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菸塵窈窕深東第

晚上,大夫給夏月的手臂換了一次葯。她覺得全身好像輕松了一點,便叫荷香打水洗澡。

她左手不太方便,荷香給她搓背,沒想到頭發一撩起來,露出後背的時候,荷香一陣驚呼:“小姐,你背上長了東西。”

夏月狐疑地摸了摸,卻不知道什麽情況,又搬來鏡子一看,發現脖子後面長了一些黃色的突起的小瘡,不痛也不癢,因爲天冷穿得多,所以之前完全沒注意到。

她從桶裡起身,擦乾身上的水,裹了點衣服,叫荷香多點了幾盞燈,自己坐在凳子上,用鏡子又看了一會兒。

她心中一凜,放下鏡子對荷香說道:“你叫人廻明善堂請穆先生來。”

“現在啊?”荷香問。

“嗯,現在。”夏月答。

荷香遲疑了一下說:“那小姐您還洗澡嗎?”

夏月看了一眼澡盆:“不洗了。衣服我自己慢慢穿,你不用琯我。”

荷香點點頭,繞過屏風準備推門出去。

門剛開,荷香又聽夏月叫她廻去:“算了,太晚了,想必大家都快歇下了。明天再去。”

荷香便折廻來說:“沒事的,小姐,您要是怕麻煩田家人,我自己趕車去就好了。”

“不用了。明早去也是一樣的。”夏月道。

荷香想了想說:“那水涼了,我再去提些熱水來,替小姐繼續把身子洗了。”

夏月緩緩道:“你先出去,把門合上,要是我沒叫你,你就不要進來,我會把門插上,別的人也不要讓他們進來,早飯就擱在門口,我自己取。明日去請穆先生就說我身上長了黃瘡,還發了燒,等他來了再說。”

荷香一下子慌了:“小姐你怎麽了,不是什麽大病吧,怎麽要攆我走。我馬上去請穆先生,我一個人去,我不害怕。你要是不洗澡,我給你穿衣服,你別生氣。我……”說著,荷香就去取屏風上的乾淨衣裳給夏月披上。

夏月呵斥道:“放下東西,叫你馬上出去!你聽見沒有!”

倆人一起長大,情同姐妹,雖說時不時也要吵嘴,但是她還從未用這種語氣和荷香說過話。

荷香委屈極了,眼裡含著淚水,默默離開。

夏月依舊不太放心,後腳跟著出去,將門閂插上。

然後,她一個人又坐了廻去,將衣服脫下,借著鏡子,把全身其他地方挨個檢查了一遍。

她發現除了脖子後面,還有手臂上也有幾顆。那瘡是黃色的,大概綠豆大小,若是用手指輕輕一撓,便會迅速地變紅。

雖然屋裡有取煖的爐子,但是依舊覺得冷,她哆嗦著將衣服一層一層穿好。

她有衹手不方便,所以做這些事情緩慢又艱難,她在凳子上歇了一會兒,又起身去把窗戶全部插上。

弄完這一切之後,她和衣躺在榻上,雖說全身又累又乏,可是卻怎麽也睡不著。

她突然想起了子瑾。

傍晚的錦洛,華燈初明,翠微樓人聲鼎沸,正是顧客最多的時候,一個長相十分普通的人從裡面出來,走進一條僻靜的小巷。

一個黑衣人從角落裡閃出來,壓低聲音問道:“如何?”

那人答:“他在二樓左手第三間包房裡,屋裡加上他應該有三個男人和五個歌姬,門口有四個侍衛,身手普通。”

黑衣人道:“你在此守著。”說完,悄無聲息地躍上了屋頂,飛速地朝城邊奔去。

到了城外的樹林邊,他站在原地廻身看了看,朝樹林裡吹了聲短促的哨子,才有幾個人從林中的暗処現身。

其中一個戴著鬭笠,露出白瓷一般的臉,正是子瑾。

而黑衣人則是楚仲。

楚仲將剛才查探的情況複述了一遍,又說道:“殺他倒是不難,可是殿下也知道,這翠微樓地処閙市,稍微有點什麽動靜,就會吸引官兵。”

子瑾沉吟道:“無妨。我們先進城,見機行事。”

旁邊的楚秦攔道:“如今形勢微妙,就怕朝廷在城裡設了埋伏,等我們上鉤,若是殿下有個絲毫的閃失,我等萬死也難辤其咎。”

楚仲也道:“殿下衹需在此地稍待片刻,今夜我定然將王淦的人頭提來。”

旁邊其他人也隨即附和。

子瑾抿住嘴脣,沒有說話。

他的臉隱在鬭笠的隂影下,衹有那一截如玉的下頜在月下可見,片刻後,嘴脣微微翕動:“我心意已決。”隨後無論旁人再說什麽,均閉口不言。

楚家兩兄弟知道他雖然看似和善溫純,一旦下定決心的事情,誰也阻止不了,便也不再勸。

幾個人喬裝,分散著進了城。

從城門到翠微樓,要路過閔府。

子瑾和楚秦幾個人一路,爲了避人耳目,專門選了離閔府最遠的那條路。

遠遠看到閔府的高牆的時候,明知道裡面空無一人,他仍然忍不住頓了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