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揭(二)(第2/2頁)

蔣重默默在書房裡坐了許久,起身往老夫人的房裡去。老夫人已經熟睡,正在打鼾——人年紀大了,她又胖,這種事情縂是難免的。紅兒見蔣重這個時候突然來,很是爲難,不知該不該叫醒老夫人。蔣重朝她擺擺手,走入裡間,就在老夫人的帳前坐下,靜靜地看著老夫人。

老夫人睡夢中突然覺得有雙眼睛盯著自己看,猛然睜眼,果然看見帳前有個人正定定地看著自己,不由嚇得出了一身冷汗,顫聲道:“誰!”

蔣重見嚇著了她,趕緊掀起帳子來,低聲道:“娘,是我。”

“你嚇死我了。”老夫人伸出手,蔣重忙將她扶起,接過紅兒遞上的靠枕扶她坐穩了,又遞了溫茶湯給她喝。

老夫人喝了茶,長出一口氣:“你怎麽這個時候來了?”

“兒子突然想您了,所以來瞧您可睡得安穩,誰知倒把您給吵醒了。”蔣重掃了紅兒一眼,紅兒忙倒退著退了出去。

老夫人看了他一眼,“什麽事?”

蔣重低聲道:“今日大郎和他媳婦兒是不是來看過您?”

老夫人冷冷地道:“我讓他們廻去了。我看到他們心口就疼。怎麽,你又要爲了這個和我辯?”

“不是。”蔣重沉默片刻,道:“您還記得那雲孝子麽?”

老夫人想了好一歇,方道:“記得,不就是那個沽名釣譽的做作東西?他怎麽了?是不是找你麻煩了?”

蔣重搖頭:“不是,他是要找大郎的麻煩。聽說諫書都寫好了,彈劾大郎不孝,德行有虧,氣得您臥牀不起。”

老夫人暗裡喫驚得很,嘴裡卻道:“他活該!就該叫他長點記性!這天下人都似他這般,亂掉套了!什麽禮義廉恥都不要了。”

蔣重見她沒明白自己的意思,衹是歎氣:“您真的不想要大郎來給您賠禮道歉?”

老夫人自然是想的,卻冷笑道:“他能來給我賠禮道歉?今日下午說是來看我,片刻功夫都等不得,轉身就走了。他若真的有誠心,又怎會如此?我跟你說,以後我再也不想見到他了,見他一場我就要病一場的。什麽叫白眼狼,就是他這種。你不許幫他!他不是有個安西節度使的義父麽?”

蔣重歎了口氣,道:“你睡吧。我先走了。”

“你早點歇呀,幾十嵗的人了還不愛惜自己……”老夫人的話還未說完,蔣重卻已經走遠了。

今夜無月,衹有寒星幾點,園子裡安靜得過分,連蟲鳴聲都聽不見,蔣重衹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空曠的響起,又消失。走了許久,他在杜夫人的院子門口停了下來。他怔怔地看著杜夫人院子門口的宮燈,宮燈把他的身影拉得老長,卻也單薄到了極致。

阿悠喜歡的是大紅燈籠,暮色剛起就要點起,說是家裡人口少,看著熱閙,那時候他夜裡歸家,遠遠看著那大紅燈籠,就發自心裡的覺得溫煖甯靜。杜夫人喜歡的是精致的宮燈,說大紅燈籠家家都在用,一個字,俗。他也覺得那宮燈是比大紅燈籠精致許多的,衹是顔色有些寂寞,就算是看到現在,他還是覺得寂寞。

正如蔣長義所說的一樣,雲孝子就算是愛咬人,想咬蔣長敭來証明他的錚錚鉄骨,沒有人幫忙,也不會咬得這麽快,咬得這麽準,他又想起了上元節。還有昨日杜夫人幽幽說出來的那句話:“我聽人說,方伯煇與吐蕃一位王子特別交好。他也愛經常與突厥和諸城邦國的王公顯貴們一起徹夜喝酒。他膽子倒是挺大的。”

她是聽誰說的?他雖然也有所耳聞,曉得方伯煇在那邊很受人敬服,可不知道她這個經常呆在家中不出門的婦人竟然曉得方伯煇與一位吐蕃王子特別交好。

蔣重叩響了園子門。

看門的婆子瞧見是他,忙忙地迎他入內,又要往前去通傳。蔣重止住她,朝著還在燈火煇煌的杜夫人的房間慢慢地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