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暗戀像一場遊戲,主次分明,顧曉曼覺得時至今日,她輸得一敗塗地。

自從升入高中以來,每一位班主任都再三強調早戀的危害,強調男女同學要注意保持距離,顧曉曼的確很刻意地保持了一段距離,但在這個範圍內還是能看見陳亦川。

有時候她也覺得奇怪,為什麽會喜歡這樣一個人,他真的一點也不完美,而且還有很多缺點,他自命不凡,驕傲自大,盛氣淩人,吊兒郎當……她可以想出很多類似的詞。

可他依然站得很高,離她很遠,仿佛立在一座神殿中。神殿的台階由她砌成,她每走一步都宛如朝聖。

從高二到高三,從冬至到夏末,她的情緒反復無常都與他有關,她害怕他知道,又害怕他不知道,更害怕他假裝不知道。

像是在麥田中埋下了一顆種子,等待時日久長的開花結果。

花朵尚未抽穗拔苗,就被突如其來的烈日曬成了枯草。

顧曉曼握著一面小鏡子,趴在課桌上開口道:“我說錯話了,我很後悔。”

“你和他說話的聲音很大嗎,”夏林希忍不住問,“為什麽我覺得全班都知道了?”

夏林希的前排坐著兩個男生,其中一位正是化學課代表,名叫高沉,高沉人如其名,長得很高大,性格很沉默,平時也不怎麽說話。

但是這一次,他緩慢轉過頭,解釋了一句:“顧曉曼說完話,陳亦川就重復了一遍,顧曉曼聲音不大,陳亦川嗓門很大。”

他的同桌也補充道:“真不知道陳亦川是怎麽想的,這種事還要抖出來,搞得全班都聽見了。”

高沉接話道:“已經這樣了,只能盼著沒人告老師。”

班上的同學開始竊竊私語,也有一部分正在早讀,交談聲和背書聲混雜在一起,漸漸蓋過了不久前的寂靜。

窗簾遮擋著陽光,隨風來回飄蕩,坐在窗邊的陳亦川捧著一本書,扯了前排的同學聊天,他們聊得開心,不時發出笑聲。

真的是一點都不在意。

與之相反的是,夏林希這一邊,彌漫著一種悲傷的氛圍,前排兩個男生不言不語,仿佛都在埋頭學習,而顧曉曼趴在桌子上,胳膊擋住了眼睛,也不知道是在幹什麽。

沒過多久,夏林希聽到她抽了一下鼻子。

夏林希立刻說:“你別哭。”

她從書包裏拿出手帕紙,抽了幾張遞給顧曉曼,顧曉曼沒有擡頭來接,依然如故地趴在原位。

夏林希便道:“好吧,你哭好了再起來。”

她想說掉眼淚不值得,又覺得自己不是局內人,站著說話不腰疼。

除此以外,她也很想知道,顧曉曼剛才到底和陳亦川說了什麽,以至於陳亦川重復完畢後,全班都鴉雀無聲。

早讀課過去了一半,值日生也返回了教室,蔣正寒拎著洗過的拖把,又將拖把放到了門後邊,然後順手擦了個黑板。

等他回到自己的位置,顧曉曼已經哭完了。

夏林希低頭背書,沒有安慰她的同桌,剛好在這個時候,蔣正寒的鉛筆掉到了前排,夏林希彎腰幫他撿起來,重新將筆遞給他。

蔣正寒拿了筆,指尖碰到了她,夏林希略微一愣,感到手指發麻。

這種觸感只是一瞬,下一秒她開始思考,為什麽會有這樣的神經反應,現在也不是天幹物燥的秋季,應該不會有靜電,所以為什麽手指會麻,這並不符合科學道理。

科學無法解釋的現象,就要用情感來說明,夏林希側過臉望向顧曉曼,仿佛看到了將來的自己。

顧曉曼抽泣兩聲,余音未盡。

她道:“你幫蔣正寒撿筆,也不說句話安慰我。”

聲音很輕,只有夏林希聽見了。

夏林希想,這大概就是陳亦川和顧曉曼的區別,前者不會顧及別人的面子,表白的話也能讓全班聽見。

“我擔心我也說錯話。”夏林希解釋道。

她合上筆記本,出聲問顧曉曼:“你哭完感覺好點了嗎?”

“一點都不好,反而更難受了,”顧曉曼回答,“我就是個傻子。”

夏林希絞盡腦汁,安慰了一句:“你不是傻子,你只是聰明的不明顯。”

顧曉曼眨了眨眼睛,淚水又一次滾了下來。

夏林希見不得女孩子哭,她自己不怎麽掉眼淚,於是很心疼那些會哭的姑娘,但她很少安慰別人,在這方面幾乎沒有經驗。

她心裏其實認為,陳亦川是罪魁禍首,也是始作俑者,但是平心而論,這件事也與他無關。

是啊,喜歡一個人,這是自己的事,和別人沒有關系。告白以後,他高興也好,尷尬也好,不在意也好,才都是他的事。

夏林希摸了摸顧曉曼的腦袋,繼續安慰她:“過幾天大家都忘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不會的,過幾天我就是全班的笑柄。”顧曉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