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懷柔(第2/2頁)

一路上通過與馬科的交談閑話,孫傳庭得知,自他到任寧夏之後,朝廷只發放過一次餉銀,去年至今一兩銀子也未送到寧夏。若是加上歷年的積欠,朝廷欠寧夏兩萬余邊軍的餉銀已經無法計數。

當孫傳庭問到,既然欠缺如此多的餉銀,那這些邊軍是如何維持生活時,馬科笑了笑,回稟道:“中丞有所不知,並非只有墻外的韃子進來搶咱,咱們也是經常出墻去搶他們,然後把搶來的牛羊馬匹、皮毛氈布聚集起來,由主將們派兵護送到平涼、慶陽一帶發賣給商人,得來的銀錢或換成油鹽醬醋,或直接把銀錢分到出戰士卒手中,多年來就是如此維持下來!”

孫傳庭嗯了一聲,對其中的道道一目了然。

士卒們出去拼命,將領們坐地收錢。

發賣給商人們的戰利品到底價值幾何,士卒們無從知曉,大頭肯定是落入主將的腰包,而士卒們得到的是維持家人生存的最低保障。

孫傳庭冷哼道:“陜西之賊中,寧夏邊軍從賊者亦有許多吧?其所用兵甲亦為官軍所配,別以為本官不知!要是依照朝廷律例,你少不了一個禦下不嚴之責!”

雖然寧夏邊軍值得同情,但孫傳庭不能表現出來。這幫武將都是蹬鼻子上臉的貨,該敲打的一定得敲打才行。

馬科慌忙松開韁繩,雙手抱拳辯解道:“啟稟中丞,此事雖屬實情,可卑職冤枉啊!”

孫傳庭雙手控韁緩行,頭也不回的冷聲道:“既屬實情,你冤從何來?!”

馬首落後孫傳庭一步的馬科稟道:“回中丞的話,卑職雖為總兵,但對境內各路參將、協領並未有管轄權,卑職只能管束好本部人馬,對余者實在有心無力!寧夏鎮邊墻足有上千裏,各部皆是分段守衛,卑職居中策應;平時還要操訓軍卒,更無余力兼顧他事,故此方有逃卒入賊一事,個中緣由,還望中丞體諒一二!”

孫傳庭上任已近兩年,對邊事的復雜性早有了充分的了解和認識,馬科所言他早就心中有數,這也是他下一步想要解決的問題。

自從巡視過諸多口堡墩台後,孫傳庭改變了原本想象中對於邊軍的看法。

原本他認為九邊諸將都是桀驁難制之輩,克扣軍餉,私通虜賊是普遍存在的現象,但實際情況卻是自己認知上出現了巨大偏差。

他本打算采取當初對付西安諸衛的方法,挑出其中惡行累累,在士卒中影響惡劣的幾路主將後予以清算誅殺,然後再將抄家所獲發放下去,以便能迅速收攏軍心,好為接下來的一系列動作鋪平道路。

但現在看來,西安的做法在寧夏行不通。

寧夏鎮上下雖然普遍窮困,但巡視期間謝仁星等人私下訪問過不少邊軍及其家屬,大多數人對於自家上官主將並無太多怨言,皆言上官並無克扣欺壓等過分之舉。

眼下的日子雖然很苦,但多少年來就是這個樣子,反正朝廷已經指望不上;平時就是自家將主帶著他們出邊墻打草谷,家家戶戶都有田地,雖然收成不高,但還不至於餓死逃荒,打草谷得來的銀錢由自家將主從平涼府購得油鹽醬醋,也勉強能夠一家人所用。

孫傳庭知道,不是將領不想克扣,而是根本沒得克扣。朝廷沒有餉銀下發,怎麽扣?

至於將領不曾苛虐士卒一事,那是因為邊軍都是數代傳承,大家都是祖輩上就已熟識之人,誰好意思做事太過分?

何況久處邊關,雖然大規模戰事已經多年未見,但與韃子的小規模沖突時有發生。將領要是平時對待手下太過嚴苛,保不準在某次戰鬥中會被冷箭射死,到時推到韃子身上,誰會去追究真相?

思慮再三後,孫傳庭認為,在處置寧夏鎮邊軍一事上,應以懷柔為主,不能再用原先簡單粗暴的處理方式。

他這次為防止在寧夏事有不諧,所以帶領大軍前來用以壓制,更有平涼的羅世芳為後應,一旦整治過程中引發騷亂,好迅速予以平息。

現在看來自己多慮了。

從總兵馬科以及他手下的態度來看,邊軍對於朝廷仍舊是畏懼和尊敬的。

剿滅馬進忠等賊寇一役,秦軍收獲不小,戰馬就繳獲數百匹,金銀三十余萬兩,糧草卻是顆粒無獲。

流賊們被困於白石原八天,數次突圍未果,糧草全部斷絕後請降,馬進忠的兩千余匹戰馬也被吃的所剩無幾。

在拿出二十萬兩贓銀賞功後還余十幾萬兩,再加上周遇吉帶來的二十萬兩銀子,孫傳庭手中還有三十余萬兩,這可是一筆巨款,尤其對於寧夏邊軍來講。

坐於官廳上首主位的孫傳庭清咳一聲,廳內頓時肅然無聲。

他雙目掃視一眼兩側的將領,語帶威嚴的開口道:“本官奉皇命巡撫陜西已近兩載,期間屯田練兵,剿賊安民,總算未負聖上之托;寧夏鎮乃九邊重鎮,亦為陜西所屬;本官此次前來,乃是代天巡視查探,以消邊患之危,解邊軍之憂,使爾等身沐聖恩,心記朝廷之德。聖上心念九邊將士,特命本官攜餉前來,以慰邊軍戍邊之勞,待本官遣人清查兵員數額後發放下去!慮及諸將分守諸路,手下軍卒難以齊聚鎮北堡,故本官會遣人隨同諸將前往駐守之地,將軍餉發至士卒手中!本官已與昨日遣人上奏朝廷,邊軍匱乏之兵刃甲服自有朝廷派送至此,諸將需傳達軍中,以勵軍卒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