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酒醉人清醒(第4/5頁)

韓征半晌才睜開眼睛,走到桌前,打開了施清如留下的小包袱。

就見裏面是一個以三梭布縫成的枕頭,一點也不精致華美,細看之下甚至連線頭都不勻稱,他卻知道,整個枕頭的每一針每一線,都飽含著施清如對他最真的心,他甚至能想象到施清如縫制時,那一臉的溫柔與恬淡。

他隨即偏頭試枕了一下枕頭,立時一股淡淡的好聞的中藥材味兒,便縈滿了他的鼻腔。

韓征幾乎就要控制不住去追施清如了。

她方才那滿臉慘白,搖搖欲墜的情狀,那單薄纖細卻還要逼著自己一直強撐著,挺得筆直的腰背,還有那拼命克制,仍然克制不住的淚如雨下,誰見了能不心痛心軟?

然他終究還是克制住了自己。

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如果今日去追她了,他之前的所有克制與自苦都白費了不說,最重要的是,以後他生命裏所有的兇險,她都只能被動的參與進去了,上個月是他中了一箭差點兒一命嗚呼,下次命懸一線的人,指不定就會換成她,甚至那一線,到頭來也“啪”的一聲斷了……他不忍心,也承受不住那樣的後果。

他真正擁有的真的很少,少得經不過任何一點的失去!

而他的仇人又實在太多,想拉他下馬,想要他命的人也實在太多,一旦知道他對她不一樣,那些可怕的、他壓根兒不敢去想的種種可能性,便勢必不再只是可能,而會變成一定了,——他自己便曾無所不用其極,以後勢必也少不了無所不用其極,自然也隨時做著被人以其人之道,還施彼身的準備。

但那僅限於他自己,她卻是幹凈無辜的,他怎麽能把自己渾身的血汙濺到她身上,甚至弄臟了她?

韓征就這樣捧著施清如做的那個枕頭,在榻上枯坐了一整夜。

小杜子幾度想要勸他要不睡一會兒,還曾鼓足勇氣,想問他到底和施清如怎麽了,——施姑娘這次可是哭著離開的,一看就知道事態比之前每一次都更嚴重,可明明他不慎闖入時,不還好好兒的嗎?

但在韓征周身的肅殺冷氣之下,小杜子到底什麽都沒敢問,只陪著他枯坐到四更,然後服侍他更衣梳洗後,送他去二門上了車,進了宮去。

施清如倒是不至於枯坐一整夜,回了擷芳閣,便合衣睡下了,卻也是一夜都不曾合過眼,眼淚亦是怎麽都擦不完,也不知老天爺是不是要讓她一夜之間,便把這輩子的淚都給流光了?

總之等到天大亮後,她的雙眼已紅腫得快不能看了。

桃子又急又心痛,問她她又什麽都不肯說,只得忙忙讓範媽媽婆媳煮了雞蛋來給她熱敷。

施清如卻是擺手啞聲道:“不必了,眼下搬家要緊,等過去了師父那邊兒,再熱敷冷敷都不遲,收拾東西去吧。”

桃子還想勸她,見她臉色實在不好,只得小聲應了“是”,收拾東西去了。

但其實也沒什麽可收拾的,當初她們主仆來都督府時,攏共就沒幾樣自己的東西,雖然後邊兒施家送了不少來,施清如卻早都換了銀子,用來打賞都督府的小太監下人們了。

至於其他的東西,包括主仆二人的衣裳首飾,幾乎都是都督府的,如今自然也不可能當做自己的東西帶走。

所以桃子其實早就收拾好了行李,如果不過是再檢查最後一遍而已,自然用不了多少時間。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便來回施清如:“小姐,收拾得差不多了。”

施清如點點頭:“那我們這便走吧。”

說完站起來,緩緩看過屋子的每一個角落,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兒,上輩子她只在擷芳閣住了五年,還以為這輩子要住十幾、幾十年,甚至住到直至她死,倒是沒想到,這麽快她便得離開了……

範媽媽婆媳在一旁一直欲言又止,這會兒見主仆二人真要走了,再不勸就真來不及了。

終於範媽媽先忍不住小聲開了口:“姑娘,您就不能不走嗎,督主他對您,真的與倚梅園那四個都不一樣。當初您可才是督主親自點頭留下的第一人,要不是有您這個先例,那四個根本進不了咱們都督府的門,她們可都是沾的您的光,您要真這麽走了,不是您辛辛苦苦栽樹,乘涼的人卻成了她們,不是白為她們做嫁衣嗎?”

不是前兒還回心轉意了,又下廚給督主煲湯,昨兒更是一早就起來給督主做長壽面嗎?

這怎麽忽然又變了,瞧著反倒比之前情況還更糟糕了?

早知道昨兒她們就不多那個嘴,告訴姑娘督主傳了倚梅園那位琴清姑娘去伺候了,——那女人就憑一個先來後到,也休想滅過她們家姑娘的次序去啊!

施清如淡淡道:“我心意已決,媽媽不必再多說。這大半年以來,也多謝你們婆媳對我的照顧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們收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