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2/2頁)

劉炳全面露難色:“明珠姑娘剛從鬼門關裏闖過來,嗓子也倒了,只怕汙了皇上的眼。”

宇文夔擡起眼,平淡道:“怎麽回事,說來聽聽。”

慎明閣分東暖閣和西暖閣,東暖閣是皇上處理政務、接見大臣的地方,而西暖閣卻隨意多了,皇上有時在這用膳,有時候小憩或是臨摹字畫,西暖閣也比東暖閣裏頭多了幾分閑適和詩情畫意來。

明珠立在暖閣正中,腳下的波斯的長絨毯,站在上頭,像是站在棉花裏似的,屋子裏擺著時令瓜果,一旁的博山爐裏沉香裊裊,暖閣正中掛著裝裱好的四個字“明德惟馨”,龍飛鳳舞,說不出的狷狂張揚。

今上有逐鹿天下,堪比秦皇漢武的政治野心,字如其人,確實不假。

明珠今日的衣服是嚴鶴臣挑的,因為身份的原因,也不好穿得太張揚,只是淺青色的褃子,襯著一張清水臉。只是褃子的領子低,剛好能露出明珠頸間觸目驚心的淤青。

宇文夔走進屋,就瞧見了端莊而立的明珠,她穿得清淡,整個人透著一股子水靈,方才嚴鶴臣已經把實情道出,他聽得幾乎火冒三丈,可如今看見她站在面前,心裏頭的火消了大半。

“到朕跟前來。”宇文夔在桌案前坐好,叫了明珠。

明珠走到他面前,亭亭著行禮。

“你受委屈了。”宇文夔擡起眼看著明珠,看她精致玲瓏的下頜,纖細白皙的脖頸,偏偏上面的青紫,毀了美玉無瑕,宇文夔又覺得惱怒起來,耐著性子說:“鄭貴人欺上媚下,大錯特錯,朕這就將她降為答應,罰去北三所。”

明珠福了福身,啞著嗓子說:“奴才人微言輕,請皇上莫要因為奴才責罰鄭貴人。”

盈盈雙目,我見猶憐。

宇文夔擺了擺手:“這事與你無關,是她自己犯了錯,你不要進心,這幾日好生休息。”他頓了頓,又問,“一晃數年,你父親可好?”

“父親身體康健,一切都好。”明珠答對從容溫和,宇文夔很是滿意,“嚴鶴臣告訴我,你如今在司禮監,這也好。”

又說了幾句,宇文夔擺了擺手讓明珠退下。走出西暖閣的門,明珠看見嚴鶴臣站在日光裏等她,他身上的行蟒圖案被日光照得瀲灩生光,明珠站在三級台階上,倏而對他展顏一笑。

她笑得無聲,像晚香玉綻開,嫣然無方。

有笑意一閃而過,嚴鶴臣迎著她走過去,輕聲問:“怎麽這麽開心?”

明珠啞著嗓子,輕聲說:“我覺得自己不是個好人。”

嚴鶴臣失笑:“何出此言?”

“皇上越是憐惜我,我就越是伏小做低。”嚴鶴臣聽懂了,亦是笑笑:“這怎麽就不是好人了,不過是兩句話的事。”

嚴鶴臣是真心實意地教她該如何在生死場裏生存,如何和皇帝相處,她的歡喜是因為得償所願,沒有辜負嚴鶴臣的教導,可若想著和皇上相處,心裏便歡喜不起來了。她擡起眼看著身旁的嚴鶴臣,就這般一個皎皎如明月的人,哪裏能讓她聯想起去歲那殺人不眨眼的活閻王?

入夜之後,掖庭裏是寂靜空曠的。嚴鶴臣從禦前回到司禮監的時候,四下闃無人聲,他專門繞了個遠,繞到明珠的廂房外面。廂房裏面已經熄了燈,估計都已經睡下了。他這才緩步走回自己的西配殿。

也不知怎的,如今卻覺得司禮監也不似以往那般冷冰冰地凍人骨頭了。

他走到廊廡底下,朱紅的燈籠隨著岑寂的夜風左搖右晃,一個人頭戴兜帽,立在燈籠底下,嚴鶴臣站住了腳步,和她四目相對。那人擡起手,緩緩把兜帽拉了下來,露出一張妍麗的臉。

過了不知多久,嚴鶴臣拱手行禮:“微臣見過長公主。”

四下萬籟俱寂,只有草叢深處,蟲豸幽鳴,稱得夜色岑寂,晚風徐徐,嚴鶴臣擡起眼,神情平淡而冷肅,眼眸深處,透不進一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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