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第2/2頁)

嚴鶴臣看著連綿的雨,過了好一會兒才淡淡道:“這一招金蟬脫殼用得兇險,險些把自己賠了出去,我如今算是徹底解脫了,哪裏願意再回那個黃金籠子呢?只想著遠離帝京,逍遙自在了。”

身後那人猜不透嚴鶴臣心裏想的究竟有幾分真,只猶疑道:“您哪能離了權利中心呢,如今皇上去了皇陵,宮裏的大事小情都落在太傅九卿身上,到時候又不曉得是何等兵荒馬亂。”

嚴鶴臣沉默地聽了好一會兒,突然問:“太後那邊有什麽消息嗎?”

那人想了想,壓低了聲音道:“明珠姑娘一切都好,只不過今日伴駕去了皇陵。”

明珠竟然去了皇陵,也不知是主子指派的還是主動要求,保不齊是指派的,以她的性子,向來也不會自己給自己爭取什麽。明珠會不會希望能見他一面呢?他自然知道這個希望渺茫,可心底到底生出幾分微不可見的希冀來。

“只是聽說,明珠姑娘今日被鄭姑姑罰了,跪了一個時辰才作罷。”嚴鶴臣聽了這話,眉心又擰了起來,“鄭容是前朝的人,如今的手竟伸得這麽長。”

“是呢,怎麽就把手伸到您的人身上了呢。”這人嘴巴很是伶俐,嚴鶴臣冷這眼看他:“你說話怎麽也這般信口開河,明珠是後宮的奴才,按理也不該歸她太禮監管。”

他說話的時候眉眼是冷肅的,可竟莫名覺得心裏頭有幾分熨帖,像是這場雨似的,下得痛快,只讓人覺得身心都酣暢淋漓起來。

“可原本若是大人在宮裏頭的時候,旁人念及著您的幾分薄面,想來也不會薄待了明珠姑娘,如今您天高皇帝遠了,明珠姑娘的日子到底沒以前那麽順遂了。”

其實如今明珠的日子過得也不算壞,太後對嚇人們也都很是和氣,那人希望嚴鶴臣能夠回宮去,到底奴才們都等著一榮俱榮呢。

若他回宮了,明珠的日子許是到底要比現在強上幾分,他這般想著,又回過頭:“繼續探聽著吧,若我回宮,便奏請皇上加九錫。”

他這話說得有幾分狂妄,九錫向來是天子特賜的九種事物,早先王莽篡漢之前,就已被加九錫,而後人提起九錫,打有一種此子要謀朝篡位的隱喻來。

九錫對嚴鶴臣來說不過是擺設,而其背後的無上權力和地位才是最為惑人的。

嚴鶴臣早已經位極人臣,他在宮裏的地位,早已經不是這些能夠左右的了,可此刻,嚴鶴臣在心裏想的卻是,他若加了九錫,當真位極人臣,就把明珠認作義妹,把她名正言順地庇護在羽翼之下。

沒人能欺負她,也沒人能輕易給她臉色看,相反,他反倒希望明珠能再狠厲幾分,若是能借著他的關系作威作福就再好不過了,莫名的,他偏希望明珠能夠有幾分狐假虎威的本事,也不知道為什麽,嚴鶴臣就是希望明珠能夠依靠他。

他也樂意讓她依靠。

嚴鶴臣想了想,突然問:“聖駕何日回鑾?”

明珠在鄭容的營帳裏跪了一個時辰,鄭容到底也不是真的想要罰她,明珠自己心裏也是這般不痛不癢的。

這是這一次當真是無功而返了,本想借著機會看看嚴鶴臣過得好不好,沒料到一點消息都沒有探聽出來。

心裏頭當真是有幾分挫敗的,明珠坐在車上,整個人也是昏昏沉沉的犯困,她又舍不得睡覺,一直掀著簾子往外頭看,總覺得能再哪個轉角看見嚴鶴臣似的。

皇陵底下是京城郊外的一處小城,名叫扶風城,天子輦駕自城裏穿過,道路兩旁都是跪了一地的百姓。

明珠也覺得自己天真,若是嚴鶴臣就等在這路邊兒,便是說明這區區皇陵根本困不住他,若當真是困不住,他只怕早就樂得逍遙去了,哪還會待在這窮鄉僻壤的地方。

那日一別,莫不成了永別,日後怕是老死不相往來了。明珠這般想著,心裏就開始泛酸,不過是個宦臣而已,好端端地,怎麽就讓她這般念念不忘,這不是越活越回去了麽。

這般想著,她迷迷糊糊地往外瞧,恍惚瞧見了一個人,身量清臒,眉目舒朗,只是在一瞬間的功夫就再也瞧不見了,好像淹沒在了茫茫人海之中似的。

她一瞬間就醒了,拉開簾子,抻著脖子往外看,生怕錯過什麽似的,只是人海茫茫,尋一個人,像是大海撈針。

怕是看走了眼。明珠怏怏不樂地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