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第2/3頁)

紅顏枯骨,美人遲暮。太後合上了眼:“到底還是沒能聽他叫我一聲母後。”

熙和心裏也覺得酸楚,反倒是太後又想起另一宗事兒來:“按理說每年都該在蠶室外頭給黃門們驗身,若是有不合規矩的,還是要再挨上一刀,這麽多年來,可有人給他驗過?”

熙和輕聲道:“這個奴才也去打聽過了,早幾年的事早就模糊了,一刀劉都出宮了,只怕早就不在京裏了,這些年自從嚴大人發跡之後,到了日子能讓他去應個卯,喝杯茶,已經是給了天大的面子,哪個敢真讓他把衣服解開去驗看啊。”

太後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若是得空了,確實也該找個機會好好打聽一下,要萬一真是……我到了地底下,也不知道該如何和先帝爺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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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從萬福宮裏走出來,周遭已經黑了下來,暮色四合,寥廓的穹廬籠罩著頭頂的一小片天空,在萬福宮門外頭三五步遠的地方,站著一個人,他的面容不甚清晰的模樣,手裏頭擎著一把烏木六合宮燈,裏頭的火苗左右搖晃著,在寂靜的夜色裏說不出的柔旎動人。

明珠一步一步走向他,輕輕給他道了個萬福,嚴鶴臣擎著宮燈,眉眼深處藏著星輝璀璨:“你的東西已經讓人送出宮了,我今日不當值,送你去你日後住的地方瞧瞧。”

早上和皇上說完這些話,嚴鶴臣已經開始著手讓人把他在京中緞府胡同的店鋪歸置了起來,早就買好的院子,仆人們也都是現成的,他從沒有回去住過一次,只安排了管家打掃幹凈。明珠默不作聲地跟在他身後,從萬福宮到貞順門一共要走小半個時辰,寂靜的掖庭空曠而孤寂,只有各宮檐下和長街兩側掛著的大紅燈籠,還在左搖右晃著,顯示出幾分煊赫來。

移步換景,竹影婆娑,有幾步路走著只覺得四處鬼影幢幢,說不出的詭譎嚇人,明珠擡起眼,盯著嚴鶴臣的背影看,他手裏那盞琉璃宮燈照得他半邊側臉都變得溫和起來。

他留意她步子小,頓了步子回過頭來看她:“怎麽?要是累了,我就給你傳轎子。”

明珠忙擺手:“這不合規矩。”

嚴鶴臣等她完全跟上了,才從容道:“日後不用再拿自己當奴才了。離了紫禁城,你就是正經主子,不用整日提心吊膽了。”

他這話的語氣淡淡的,明珠的眼眶卻有些熱,她微微垂著眼說:“我知道了。”

一路走到貞順門,外頭聽著一輛馬車,樟木的車身,兩側帶著燕飛,玄青色緞面的門簾子上頭繡了一只麒麟,車夫放了腳踏,明珠拎著裙擺打算登車,嚴鶴臣站在一邊扶了她一把。這舉動卻把明珠駭了一跳,她忙說:“不敢勞煩大人。”

嚴鶴臣的手力氣很大,隔著布料都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溫度,嚴鶴臣一言不發,依舊四平八穩地模樣:“勞煩稱不上,這宮裏頭處處都是眼線,你我今日說過的話明日就能傳到禦前去,你不要和我太生分。”

嚴鶴臣說的話的確是不無道理了,明珠微微抿抿唇,而後輕輕點了點頭。嚴鶴臣扶著她上了馬車,而後騎了一匹馬跟在馬車旁邊,聽著車輪轆轆的聲音,明珠掀起簾子回頭看去,還能依稀看見連綿高聳的朱紅色宮墻,和掖庭四角上頭的角樓。

自她三年前立春那一日起,她便再也沒從宮裏頭出來過,最遠的一次,還是來貞順門裏取從家裏送來的書信,如今就這般從裏頭出來了,倒覺得恍恍惚惚像是做夢似的。明珠又把目光轉向嚴鶴臣,月色下他身上帶著清貴氣,像是攏著月色的光華似的。

腦子裏轉過熙和姑姑的話來,明珠不曉得為什麽嚴鶴臣在太後那邊反倒是落了幾句好話,明珠不是一個喜歡鉆牛角尖的人,這事聽起來蹊蹺,她自個兒也想不出個所以然,索性就放在一邊,跟著馬車不知道又走了多久,馬車在外頭停了。

有人在外頭說了一句:“夫人,到家了。”

這聲夫人聽得明珠臉熱起來,一雙指骨分明的手從簾子外頭伸進來,把簾子挑開,嚴鶴臣把手遞給明珠。明珠的心臟砰砰地跳著,也不知道自己該是怎麽個心情應對著,她把自己的手搭在嚴鶴臣手上,立刻被他攥得緊緊的,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去,只怕是要以為他們二人伉儷情深了。

就著嚴鶴臣的手下了車,哪怕明珠已經平平穩穩地站定了身子,嚴鶴臣依舊沒有把手松開。許是怕有人盯著吧,明珠心裏頭想著,身邊的車夫輕聲對嚴鶴臣說:“一切都收拾停當了,只是夫人的春衫妝奩沒有備齊,過一二日讓滕喜齋的繡娘過來給夫人量體裁衣。”

一個側面的功夫,就瞧見了駕車的車夫,竟然就是寧福,明珠不知道他叫什麽,但是看著面熟,知道他原本在嚴鶴臣不在的時候幫襯過她,給她引路。寧福給明珠打了個千:“奴才寧福,給夫人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