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夏至(第2/3頁)

太皇太後垂著眼,抿了口茶,“過去的人,就不必再提了。”說罷又笑著問皇帝,“這一路順遂?嚶鳴伺候得還好?”

提起那個名字,皇帝有點遲疑,略頓了下才道:“她沒規沒矩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仗著皇祖母和皇額涅疼愛,就不把朕放在眼裏。”

此話一出,太皇太後和皇太後不明所以,“怎麽的呢,她在咱們跟前一口一個說你好來著……”

皇帝聽了冷冷一笑,心說她那是憋著壞吧,彼此都快水火不容了,她還能說出他的好來,可見是個多麽兩面三刀的人。

皇帝略正了正身子方道:“她這一路上言行出格,對朕也不恭,不過是因皇祖母賞了她一面‘萬國威寧’,才敢如此有恃無恐。”

皇太後覺得皇帝有些小肚雞腸了,他是皇帝,一個姑娘能如何對他不恭?嚶鳴進來笑嘻嘻說萬歲爺沒為難她,皇帝倒好,告了半天的狀,難道這世上還有人敢在他跟前放肆不成!

“她是姑娘,你要讓著她點兒。”皇太後剛想開口,太皇太後搶在她前面說了話,“你瞧民間那些大小家子,哪家不是男人讓著女人?女人有小性兒,男人不能有,男人大丈夫要胸懷寬廣,心裏連萬裏江山都容得下,容不下一個撒野的女人?況且我瞧嚶鳴也不是個不知進退的……橫豎你這回是好的,我瞧出來了,你規矩重,她才進宮的,就要這樣擔待方好。這回大行皇後永安,滿朝文武那麽多的眼睛瞧著,薛尚章在,納辛也在,應當怎麽辦,你心裏要有數。我和你皇額涅不是一心向著她,只因先頭走過一個皇後,這個要更仔細。咱們是瞧她皮實,心境也開闊,這樣的姑娘,放在後位上正合適。”

皇帝低頭道是,仔細琢磨一下太皇太後對她的評價,皮實是真的皮實,怎麽收拾都越挫越勇。他輕輕攏了一下手,棱角壓著掌心,印章也捂熱了。復緩緩道:“皇祖母和皇額涅為朕的事操心了,為了給她壯膽兒,連皇瑪法的印都拿出來。可這印是皇祖母的寶貝,交給她實在叫人不放心,萬一弄丟了……”

太皇太後笑道:“哪裏丟得了,她這樣的仔細人兒,怎麽能不知道這印的要緊。想是這一路你們處得極好,她也放心了,著急把印還了回來,說放在身上提心吊膽不敢睡覺。”

皇帝的心往下沉,半松的手重又握緊了,咬牙說是,“這樣最好,印還回來了,朕也放心了。時候不早,請皇祖母和額涅早些安置,明日遷奠禮,送大行皇後梓宮入宜陵,又免不了一頓顛躓,歇足了,明兒才有精神。”

皇帝行了禮,緩步退出寢殿,半道上張開手看那面印章,越看越惱火,這輩子沒受過這樣的奇恥大辱,險些在太皇太後跟前折了臉面。這個二五眼,煞有介事的裝了兩天,不過是為最後看他出洋相。好在他有所察覺,否則豈不是著了她的道?

邊上侍奉的德祿惴惴不安,囁嚅著:“萬歲爺……”

皇帝忽然站住了腳,沖假山方向狠狠把手裏的東西砸了出去。真是好大的本事,贗品做得足可亂真,他明明見過那方印的,為什麽會被她蒙騙,可見必是她花了大心思!更可恨的是到最後還在給他下套,說自己已經向老佛爺告過罪了,請他把印章還回去。要是當真還回去,太皇太後會是什麽表情?太後又會是什麽表情?皇帝簡直不願想象。

這種人該淩遲處死啊,還留著幹什麽?皇帝從未感覺自己的尊嚴被如此踐踏過,並且這種踐踏讓他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他開始在廊下慢慢踱步,這種氣悶已經有五六年沒有體會過了,上次還是忠親王人後稱他“黃毛小兒”的時候。當然,忠親王最後被他砍了腦袋,家產全數抄沒,家人也削籍為奴罰到長白山挖參去了。政敵可以這樣處置,可面對一個女人,他居然感到束手無策。

德祿壯了壯膽兒才上前來,“主子爺,暫且忍了吧。眼下是皇後娘娘入葬的當口,在這兒鬧起來不好。行宮裏留守的奴才嘴不嚴,要是走漏了風聲,有損主子威儀。主子要撒氣,等回了宮再說,到時候您罰她頂三塊硯台,還不成嗎。”

皇帝沉默著,半晌才冷哼一聲,“你去傳朕的話,明兒讓她一塊兒扶棺下去。那裏將來也有她的位置,讓她下去認認地方。”

德祿垂袖道是,招手讓三慶上來伺候,自己帶著令兒往圍房去了。

敲敲門,屋裏的燈還亮著,裏頭人問“誰呀”,一道人影移過來,投在窗戶紙上的黑影由丈二金剛,縮減成了普通大小。

德祿說是我,“嚶姑娘,德祿求見。”

松格過來開門,有點惶恐的模樣,“徳管事的,這會子來,有事兒嗎?”

德祿說有事兒,看見嚶鳴慢慢過來了,他訕訕笑了笑說:“嚶姑娘,萬歲爺打發我來傳話,明兒大行皇後梓宮入地宮,萬歲爺命您一塊兒扶棺下去,說讓您……認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