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小暑(3)(第2/3頁)

皇帝享受她束手無策的難受勁兒,他就這麽站著,擡頭望望月,“今兒是十五……”

嚶鳴的郁氣從每個毛孔裏散發出來,她不待見皇帝,也不待見月亮,“今晚的月色可真難看。”

皇帝慍怒地把視線調到她臉上,“你的眼睛要是用不上,回頭就摳了吧,放在你身上也是糟蹋。”

這下嚶鳴不敢發牢騷了,動不動就要摳人眼睛,這是第二回 了。她嘆了口氣,低頭瞧瞧皇帝的鞋,“萬歲爺,好好的怎麽會腳疼呢?是鞋不合適,還是長雞眼了?”

皇帝臉上一僵,“你又在胡說什麽?”

然後嚶鳴就不說話了,把羊角燈放在足邊,就那麽掖著手,低著頭站著,一動不動。

這是什麽意思?皇帝見她不作為,又有些惱火,她不是應該說“萬歲爺,奴才來背您”的嗎。她一個女人,皇帝自然不會當真要她背,可是態度很重要,可惜她連這種與人為奴的自覺都沒有。

“朕但凡火氣大一點兒,你這會子就該人頭落地了。”皇帝寒聲道,“你就是這麽伺候的?”

嚶鳴擡起眼,一臉茫然,“奴才什麽都沒幹。”

就是沒幹才可恨呢,皇帝看著這張臉,兩眼火星子四濺。忽然發現她呆愣愣的樣子很有趣,噯了聲說:“齊嚶鳴,朕禦賜你一個新名字,叫懵鵝,你覺得怎麽樣?”

嚶鳴自然是氣得不輕,這皇帝的腦仁兒大概只有核桃大小吧,給人起綽號的事兒他們七八歲就玩兒剩了,他這會子還拿這個來惡心人呢!

她眨了眨眼,“老佛爺說,奴才將來要給您當皇後的,懵鵝皇後,您覺得怎麽樣?”

這下皇帝噎住了,半晌轉過身去,嘟囔了句:“誰答應讓你當皇後了!”

這件事彼此都無可奈何,無可奈何到最後只有認命。嚶鳴說:“您沒答應,那帶奴才上地宮裏認地方做什麽?奴才從沒見過您這樣表決心的,還沒怎麽樣呢,您就要和奴才‘死同穴’了。”

論鬥嘴的功夫,皇帝在她面前永遠不是個兒。只是說完了,彼此都發現將來這個自己討厭的人,要和自己生死相隨,那種感覺確實不怎麽讓人受用。

皇帝的腳終於不疼了,他舉步往前走,背影看上去有些落寞。嚶鳴頓了頓,還是快步追上去給他照道兒,這一路因為沒有禦前的人圍拱,皇帝現在給她的感覺,不過是個發不了威的普通男人罷了。再往前是隆宗門了,近門的圍房是軍機處,外頭站班的太監遠遠見了皇帝,啪地一聲打袖行禮。不一會兒裏頭章京出來了,冠服端嚴的臣工們打千兒迎駕,嚶鳴轉頭瞧了一眼,這時的皇帝威嚴持重,又變成了那個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

“不必再送了。”他說,聲線冷漠,“朕要入軍機處議事,你回去吧。”

嚶鳴道是,微微呵腰,恭送他進了軍機值房。

到這會兒她才又擡頭看月亮,其實月色挺好的,皇帝不在,才能體現出這靜夜的美來。

往回走,走了不多遠就見松格匆匆忙忙趕過來,接了她手裏的羊角燈,問:“主子,您眼下手還疼嗎?”

嚶鳴說不疼了,只是十個指腹對捏上去,表皮有種硬邦邦的感覺。

不必去慈寧宮,她們從宮門前的夾道裏穿過去,直回了頭所殿。進屋後在燈下就光看,爪尖上的皮膚像是都繃直了,連指紋都變得很淺淡。松格還是給她上了一層藥,邊塗邊說:“那位春姑娘隨貴太妃回壽康宮了,料著明兒會有晉封的恩旨吧。”

嚶鳴嗯了聲,“她先頭燙得比我嚴重,回頭怕是要起水泡了。”

松格完全不在意人家傷得怎樣,絮絮說:“老佛爺還是偏疼主子的,瞧著春家和貴太妃才留春姑娘在宮裏,她要是先晉了位,倒也好。”

嬪妃的冊封不是什麽要緊事兒,了不得往娘家賞點子東西,位分一定,寢宮一分派就是了。她家主子呢,遲遲沒有旨意下來,是因為皇後的冊立關乎社稷,規矩太多,禮儀太復雜,宮裏要預備,也得花上好大一番力氣。

橫豎是不著急的,太皇太後那頭不單要瞧兩個人能不能過到一會兒去,更要緊的是瞧前朝動向。納辛照舊和著稀泥,薛尚章照舊緊扣六旗不撒手,彼此都僵持著,因此封後的詔書暫且也下不來。

下不來好,嚶鳴覺得這樣更自在些,有時候還在盼著,萬一有出宮的一天呢……

第二天春吉裏氏的冊封詔書從禦前發了出來,奉太皇太後懿旨,封春挼藍為貴妃,賜居承乾宮。

旨意下來的時候,松格惶惶看著她主子,“貴妃……”

上來便冊封貴妃,分明是破格了,這種晉封法兒,是對皇後的極大威脅。

嚶鳴還坐在窗前做她的針線,松格憂心忡忡,她半點也沒往心裏去。朝堂爭鬥波及後宮,古往今來都是這樣。崇善和納辛同是公侯,納辛左右搖擺的時候,崇善正一門心思替皇帝分憂,替朝廷修河堤、築海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