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小暑(4)(第2/3頁)

納公爺說了一口漂亮話,把皇帝奉承得十分舒爽。回家之後他把官帽一丟,告訴福晉和側福晉:“這回八成有譜啦,皇上跟前我表明了心跡,這要是再不待見我閨女,那就把孩子還回來吧,咱們不幹了。”

側福晉說:“阿彌陀佛,那就好。咱們盡了人事,剩下的就看天命吧。”

福晉雖然也慶幸,但對納公爺的手段很是不齒,“那個呼和勒也是個沒出息的,叫人設局做了仙人跳,這會子八成在家哭呢。”

“哭什麽。”納公爺說,“我和他下過保,在皇上跟前就說是他棄暗投明交出的賬冊子。我總不好告訴皇上,我在八大胡同給他下了套,那不是把我自己也給填進去了!”

結果他說完,福晉和側福晉都斜著眼睛瞧他。納公爺發現自己失言了,忙端起杯子連喝了兩海,訕笑著說:“唉,天兒越來越熱了,今年的冰敬也該到了……”

天兒是熱,大太陽照得滿世界泛白光,連那假山石頭都像上了層油蠟似的。福晉轉頭望向檻窗外,喃喃說:“您得琢磨琢磨,怎麽應付薛中堂了。”

納辛愣住了,先頭大刀闊斧確實痛快,痛快完了事兒也該上門了。關於薛尚章,自己這些年跟著他起哄,好處得了不少,爛賬也是一屁股。薛家為什麽能把他納辛的閨女送進宮呢,還是仗著兩家捆綁得緊,薛尚章幹的破事兒總有他一半。他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現在他想脫身出來,哪兒那麽容易!

納公爺沉沉嘆了口氣,“他能把閨女屈死在那口大染缸裏,我不能。我那閨女才十八,大好的年華,她得風風光光當皇後。”他一拍膝頭站起身,抄起帽子扣在腦袋上,也不交代一聲,大步流星走出了家門。

上薛家去,好好聊聊。

納公爺到時,薛尚章正和幾個兒子說事兒,聽見門房上通報,把兒子打發了,讓門上把人請進來。

納公爺見了他就開門見山,“崇善家的姑娘封了貴妃,您聽說沒有?”

薛公爺的消息當然是一等靈通的,點頭道聽說了。

“您明白是什麽意思嗎?”納公爺在圈椅裏坐下來,兩眼直勾勾盯著他,“將之兄,咱們孩子光在宮裏伺候太皇太後不是事兒啊,眼下人家都當上貴妃了,這不是明擺著給咱們下馬威嗎。”

薛公爺一雙眼睛像鷹似的,他瞧著誰,就有一股子把人心肝挖出來的狠勁兒,“所以你把稅賦冊子送給了小皇帝,就是為了保你閨女當上皇後?”

納公爺噎了一下,說實話他是有些畏懼薛尚章的,這回明目張膽和他作對,完全是出於拳拳愛女之心。薛尚章看著他,他覺得肝兒顫,原本理直氣壯的嗓門也瞬間萎頓下來,怏怏道:“咱們一塊兒和皇上對著幹,到底不是方兒,何不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這麽著也有個轉圜。咱們都有姑娘,嚶兒也是您看著長大的,如今姐兒倆先後都進了宮,先頭娘娘走了,嚶兒還得活下去不是?她進去了,得穩坐後位才能保咱們兩家,光在慈寧宮當使喚丫頭也不是事兒啊。”

本以為薛尚章會勃然大怒的,沒想到他最後不過一笑,“ 你說得很是,總得讓讓步,才能讓宮裏瞧見咱們的誠意。戶部的亂賬本就是成心下的絆子,沒有這一道,這會子幾雙眼睛就全盯著我那六旗人馬了。橫豎嚶兒是必要當皇後的,要緊時候就算損失一旗人馬,也得把她送上去。我的深知沒了,嚶鳴是我幹閨女,我拿她當自己親閨女。咱們的孩子只要在那個位分上,將來好歹是一重保障。咱們兄弟,誰也繞不開誰,戶部的事兒這回就算了,再有下回,鬧起來誰也得不著好處。”

納公爺看著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只覺魂兒從七竅都飛出去了,到這會子才為先前一拍腦袋的決定感到後怕。他諾諾答應了,從薛家出來還有些發暈,路過清水胡同找見了紅顏知己,好好排解了一通,將到太陽下山,才回過神兒來。

宮裏也掌燈了,一排排的宮燈升到檐下,小太監兩兩一班,站在暖閣的大玻璃底下上窗戶。

太皇太後和太後用過了酒膳,點了兩個小戲兒唱昆曲。也不是多愛聽那曲子,不過就是孀居生活乏味,宮裏有時候靜得人心慌,有了低吟淺唱,就有短暫的熱鬧,像冬天拿果子熏屋子似的,這些小曲兒也有同樣的功效。

太皇太後歪在座兒上,慢吞吞拿手指頭叩擊引枕,跟著抑揚頓挫的調門打拍子。皇太後意興闌珊,看見嚶鳴在外間走動,招她進來說話,“這會子要回頭所了?”

嚶鳴笑著說不呢,“奴才等老佛爺歇下了再回去,橫豎夜裏沒什麽事兒。”

太後點了點頭,有意無意地和太皇太後說起春貴妃,“挼藍想是很得皇帝寵愛,聽說昨兒皇帝上承乾宮瞧了一回,還賞了好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