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大暑(5)(第2/3頁)

這頭正說著,聽見外面打千兒道吉祥的聲音,朝明窗外看了眼,原來是太後來了。

嚶鳴忙上明間裏候著,見了太後撫膝請安,太後順手虛扶了一把,說免了,“我才剛看見養心殿立桅杆呢,那麽老高的,這是要搭天棚?”

嚶鳴有些難堪,噯了聲道:“萬歲爺說蠓蟲太多了,夜裏老往燈罩子上撞……”

裝天棚這等小事,太後是不上心的,她上心的是嚶鳴給皇帝值夜,有沒有發生什麽可樂的事兒。

“昨兒夜裏一切都順遂?”太後攜了她進次間,一面向太皇太後蹲安行禮,“老佛爺昨兒睡得好?”

太皇太後說好,也是笑吟吟瞧著嚶鳴。

嚶鳴訕訕的,“奴才是頭一回上夜,做得很不夠,幸好萬歲爺寬宏,奴才幹了糊塗事兒,他也不怪罪奴才。”

太後很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究竟是什麽糊塗事兒,說出來也好取老佛爺一樂。”

“就是……”她紅著臉說,“奴才屋裏進了只飛蟲,奴才嚇破膽喊了一嗓子,嚇著萬歲爺了。萬歲爺非但沒怪罪,還給奴才打蟲子……”

唉,怪道要搭天棚呢!太皇太後和太後幾乎老淚縱橫,皇帝打小兒只有別人伺候他的份兒,他幾時給人打過蟲子!如今像個爺們兒了,這麽埋汰的事兒也願意幹。倘或他是為了一個嬪妃失分寸,那可不是好事兒,但若是給自己將來的皇後壯膽兒,兩位老主子覺得就十分熨帖,且值得誇獎。

太皇太後長出一口氣,問:“什麽時辰了?皇帝多早晚過來?”

米嬤嬤瞧了時辰鐘,說才到辰時,“萬歲爺的朝議想也差不多了,過會子就來。”

話音才落,清道的擊節聲便到了宮門外。皇帝從中路上過來,那勻停的好相貌,在驕陽下別有清雅的味道。

慈寧宮上下恭敬行禮,他是意氣風發的模樣,進了明間就叫皇祖母,依次給太皇太後和皇太後見了禮,一眼瞧見嚶鳴,裝模作樣板起了臉,“你怎麽也在?”

嚶鳴瘟頭瘟腦說:“回主子,奴才來給老佛爺及太後請安的。原本要回去,瞧主子到了散朝的時候,越性兒等一等,伺候主子一道回養心殿。”

多會說話!皇帝知道她,越是說得好聽,心裏越不是這樣想頭,便傲慢地調開視線,不再搭理她了。

太皇太後含笑叫皇帝坐,又吩咐嚶鳴:“我叫小廚房給你主子燉了血燕粥,這會子不知道好了沒有,你替我過去瞧瞧。”

嚶鳴道是,明白這是太皇太後有意打發她,想必是有她不便聽的話要同皇帝說吧。

皇帝也正有朝中的事要回稟太皇太後,嚶鳴走後便交代了薩裏甘河的戰事,“佟崇峻率回特三旗、土爾古特四旗、色楞格六旗,將韃虜驅逐出了阿爾泰山以西。如今戰事逐漸緩和,只有剩余殘部需要清理,朕原想動用地支二旗,眼下看來是不必了。”

這是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薩裏甘河自先帝時期就頻頻受韃靼人擾攘,雖不足為懼,卻也是朝廷困擾多年的頑疾。太皇太後頷首,“佟崇峻這回立了大功,等他班師回朝,必要重重嘉獎。如今西寧戰事平緩,唯剩東界車臣汗部是朝廷心腹大患,總要想法子平定了才好。”

皇帝道是,“喀爾喀蒙古四部中,南界綏遠及察哈爾,西界賽音諾顏,西北唐努烏梁海,都在朝廷掌握中。今兒軍機處議事,納辛上疏,願意調動烏梁海舊部趕赴克魯倫河,朕已準了。”

太後聽了很覺驚訝,“納辛如今因閨女進了宮,頭子倒是活絡起來了。往常可是花錢買,都買不出他一句響亮話來。”

太皇太後也笑,“真真兒,拉攏輔政大臣,原就該這樣。我瞧薛尚章這會子怕是要擔心起來了,到底送嚶丫頭進宮是好事兒還是壞事兒,他是沒想到,納辛著急立功勛,少不得要反一反他。”

皇帝沉吟了下道:“孫兒想,烏梁海部趕赴克魯倫河倒是順理成章的,若能就此制服車臣汗部,則省了朝廷手腳。若不能一舉殲滅,朕便下令薛尚章前往平定。朕親政多年,不能再受掣肘,待將他遣出京城後,一氣兒除了他就是了。”

太皇太後很滿意皇帝的籌謀,又不免感慨:“當年你登基,幾位皇叔手握雄兵虎視眈眈,是三位輔政大臣一力將你保上了帝位。如今十七年過去了,他們抽簪①的抽簪,蒙事兒的蒙事兒,薛尚章本該是股肱,卻弄權擅政,實在叫人寒心。”

往日的好處,終究還是要念的,不過當政不像尋常過日子,沒有那麽多的重情重義,要緊時候還得當斷則斷。

太皇太後沉默了下,復問皇帝:“你和嚶鳴處了也不是一兩日了,依著你的意思,她為人究竟怎麽樣?”

皇帝擡眼瞧了瞧太皇太後,又瞧瞧皇太後,議政時侃侃而談,一說起這件事就笨嘴拙舌起來,含糊地囁嚅著:“朕瞧她不像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