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白露(7)(第2/3頁)

“那主子打算懲處我麽?”她眯覷著眼,笑著問他,復嘆了口氣說,“其實還是因為奴才和您越來越熟了,以前我可怕您了,現在不知怎麽的,不再怕得那麽厲害了。”

這話她說得意味深長,皇帝也聽出了一點別樣的味道,像一跤跌進了蜜罐子裏,蜜糖湧上身來。他抿著唇,要笑又偏要按捺,便仗著個頭高,轉過腦袋微揚起了臉,“朕知道這種說法,民間叫‘殺熟’。”

嚶鳴噎了下,垂著頭說是,“好像也能這麽說。”

但是皇帝一點兒不生氣,他甚至覺的自己就願意被她殺。以前她恭恭敬敬的,他在她面前雖有威嚴,但欠缺這種活泛且親近的味道。其實他心裏不願意她主子、萬歲爺的叫他了,等將來找個合適的機會,讓她直呼他的名字也不賴啊。

“你晚膳用了麽?”皇帝別別扭扭問,知道這是唯一能留住她的好辦法。

嚶鳴瞧了瞧天上,“這會子剛晌午,吃什麽晚膳呀!”

所以這意思是還沒吃吧!他負手走出了前殿,邊走邊道:“朕過會子傳膳,賞你搭桌子吧。”嚶鳴還沒來得及謝恩推辭,他就已經闊步往攬勝門上去了。

這呆霸王,倒也不是那麽不堪,除了有時候獨斷專橫些,大多時候還是挺正常的。嚶鳴站在台階前向南眺望,園子裏風光正好,這欲秋不秋的時節,不像先頭那麽熱得厲害了,惴惴的心也能平靜下來。早前對進宮很恐懼,宮廷生活的最開始也叫她難熬異常。現在時候久了,她好像適應了這裏的一切,那麽多人同被困在這雕梁畫棟的城裏,她不是最孤單的。

七月初六轉眼便到了,因她在宮裏,朝廷頒發的冊封詔書先在她跟前宣讀,然後又上直義公府念了一回。

納公爺領著全家老小跪在堂屋前的空地上,身後擺著紫檀的香案,案上高高點著一支線香。風徐徐吹來,吹得線香頂上微茫欲燃,也吹得內廷總管劉春柳拂塵上的白馬尾絲縷紛揚。

保和殿大學士舉著黃綾聖旨,每一個字節都拖得老長:“朕惟道法乾坤、內治乃人倫之本。教型家國、壸儀實王化之基。咨爾鄂奇裏氏,公納辛之女也。系出高閎,祥鐘戚裏,柔嘉表度,六行悉備,宜昭女教於六宮。茲仰承太皇太後慈命,以冊寶立爾為皇後。其尚弘資孝養,益贊朕躬,茂著雍和之治……”

納公爺覺得魂兒都在頭頂上飄著,但耳朵像生了鉤子,死死勾住了聖旨上的每一個字。他是沒想到,他們齊家從龍這麽多年,在他這輩兒裏,出了第一個皇後。

往後他就是正正經經不折不扣的現任國丈爺啦,多稀奇,多叫人感慨際遇的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納公爺自覺腰杆子這回可硬了,世上哪有人不願意出人頭地的,當年孩子們到了參選的年紀,要不是薛尚章自說自話拍板讓她閨女當了皇後,納公爺也有過讓嚶鳴進宮的念想。可後來知道沒戲了,姐兒倆感情再好,共事一夫沒意思。二丫頭像他一樣重義氣,在深知手底下,一輩子至多混個妃位,出息不大,幹脆逃避參選,找個尋常人家嫁了得了。如今兜兜轉轉,這頂鳳冠到底還是落在了齊家,納公爺此時有種想哭的沖動,仿佛這些年受的鳥氣終於吐了出來,要當就當一把手的壯志自己沒能得酬,閨女做到了,光耀門楣。

大學士念完了最後一個字,笑著說:“公爺,給您道喜啦。”

劉春柳上來攙扶,一向眼裏沒人的大總管這回熱情非常,垂袖向他們打了一千兒道:“給公爺和福晉、側福晉道喜了,娘娘進宮半年時候,今兒詔書下了,這會子家裏總可安心了。後頭大婚事宜,老佛爺發了懿旨,一應照先頭娘娘的規制來……”說著聲口矮下來,笑道,“就是按著嫡皇後的規矩過禮,您想想,這是何等的體面和尊榮。”

“是是是……”納公爺揖手說,“全賴老佛爺和萬歲爺擡愛,只盼著娘娘能好好伺候主子,代我們鄂奇裏氏報答主子們的隆恩。”一頭說著,一頭往上房引,請大人們喝口茶,一同沾沾喜氣。

前頭有納公爺招呼,福晉和側福晉就退到後院去了。側福晉眼下還暈乎著,似哭似笑對福晉蹲安:“給福晉道喜了。”

福晉笑著扶了一把,“孩子是您生的,該當我給您道喜才是。”

“不不。”側福晉含著眼淚說,“孩子雖是我生的,更是您的閨女。這些年全仰仗福晉調理,讓她識得眉眼高低,進了宮才得主子賞識,這些全是福晉的功勞。頭前三哥兒和四哥兒爬樹看見姐姐了,說姐姐瞧著挺滋潤模樣,我心裏還放不下。這會子旨意來了,一塊大石頭落了一半兒,總算沒有委屈了孩子,要不我這一輩子都要揪在上頭了。”